沈杳对天道玄门可说不上什么深情厚谊，只要他们不打破常世的平衡，鳞潜斋绝对不会与之对立。一旦天道玄门想要异化人族，沈杳管他祖师爷是谁，直接杀了也是下得去手的。
道门相爱相杀自古有之，不足称奇。
至于打西边来的妙音法门，她倒是根本不放在眼里，一是不喜欢灭绝人欲四大皆空那种论调，二是这群秃子把上古那群神族的做派学了个遍，只不过换了个更加隐秘的方式。
当年屠神大战，妙音祖师也不知道躲在那个犄角旮旯里，如今神族陨落玄门势微，他们倒是跑到东陆来耀武扬威。昱朝当和尚都比当百姓舒服，不用服徭役，不用上税。皇帝老儿是头头，他们也跟着沾上天子的真龙之气。
她抱着刀站在妙音寺院前，仰头看着由昱朝天子亲笔题写的牌匾。这寺院可比皇宫气派得多，香火缭绕，人来人往。诵经声不绝于耳，梵音不仅没有驱逐利欲熏心，反而让人心浮气躁。
满院菩提树，树影婆娑，来往香客非富即贵，平头百姓兜里没几个子，只能在寺庙外殿磕头，香火钱捐得多些，才能见到更高级的菩萨。
沈杳扯下腰间一块玉佩，随意丢进功德箱里，记功德的胖和尚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嘴角都快咧到眼角，他朝身后使了一个眼色。
“女施主，不进去寺里拜拜？”一个小沙弥气喘吁吁跑到她跟前双手合十，这位施主衣着不似昱朝女子，身上的衣装却十分考究，那随手一丢的玉佩可是难得的珍品，就是杵在门口不进去，想必也是需要要人请的贵人。
沈杳笑一笑：“拜谁？”
这话说的，普天之下还有什么比妙音祖师更神圣的存在。
“自然是诸佛与罗汉。”小沙弥回道。
沈杳看着寺门口那些穿着绫罗绸缎的胖和尚，手拿着佛珠嘴里念着我弥陀佛，对着高官富商十分谄媚，她轻笑一声，大放厥词道：“不认识。”
小沙弥没听懂她的意思，这世道何人不识我佛，这位姑娘莫不是个久居深闺不问世事的小姐，可看着也不像啊。
“我佛自西天而来普度众生，女施主若不识佛祖，进殿自有人替您讲解一二。”
沈杳：“普度众生？怎地个普渡法？”
“自然是吃斋念佛挂功德，向我佛供奉香火。”小沙弥见她不像是来拜佛的，反倒像是道门来找茬的，自然脸色也黑了下，“我瞧着女施主慈眉善目当是早慧之人，怎地如此不谙世事？”
“别急，我还有一个问题。我要是给十万黄金供奉香火，我能得到什么？”
小沙弥上下打量她，十万两黄金？笑死人了，眼前这位女施主怕是不知这十万两黄金的重量，随口瞎编来糊弄他们的。他讥讽道：“十万两买下辈子荣华富贵，只恐怕女施主出不起这个价。”
“下辈子？也就是说这辈子什么都没有，这十万两黄金打了水漂？”
“谁说打水漂了，这辈子罪业深重拿香火钱消灾免罪，才能功德圆满下辈子享福。”
沈杳拍落肩头上的菩提叶，“妙音祖师也真够贪的，十万两黄金才够买一个人下辈子荣华富贵。”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有的人不费一颗子就去往极乐，有的人只能靠千千万万的身外之物来求得来生。女施主，这世道前者少后者多，人人都想来生好过。多花点钱，祖师才能看得到你，自然少受一些报应。”
他这番说辞倒是把沈杳说笑了，突然觉着当年应阿京怎么不把西天那帮子人给一起扬了。
小沙弥有些不耐烦，“我佛渡人，女施主要是想洗脱此生罪孽，不如去拜拜。”
“满天诸佛还没人能渡得了我。”这话当真是狂妄至极，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小沙弥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念叨我弥陀佛，仿佛想用心经向所谓的祖师谢罪。
沈杳心里默默道：“应阿京，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世道？这百年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百姓对妙音法门的狂热几近疯魔，学堂不闻读书声，木鱼诵经倒是寻常事。
“说得好！”
沈杳侧身回眸，只见一位着官袍的青年拍手朝她走来。
青年眉间书卷气极其浓重，相貌虽然平平无奇，举手投足间却自有风度，见沈杳眸光一沉，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激动过头，于是拱手道:“在下姓周，单字一个纂。无意间听到姑娘的见解，自觉妙哉，想与姑娘交个朋友。”
沈杳面色有些难看，神识探查，此人身上那股子重溟味都腌骨子里了，可奇怪的是，他并非龙族是真真切切的人族。
“周纂是吧？记住了。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就走了。”
“姑娘且慢，”周纂从怀里拿出一枚碎银子打发走小沙弥，他并无恶意，“只是见姑娘面熟，姑娘与逍遥门无言仙长可否认识？”
沈杳张口就来：“无言？哈，我与那位当是五服之内的亲戚，好眼力。”
周纂干笑两声：“我听姑娘不敬佛祖，自然就想到了逍遥门人是这般气性。只是我见姑娘你着常服，不穿道袍才猜测一番，还望姑娘谅解。”
“我不是逍遥门人。”沈杳显然不想搭理他，重溟龙族那股子的味让她神经紧绷，怀里的刀握在手里，随手做好手起刀落的准备。
周纂察觉到杀意，很识相地调转话题：“在下也只是闲聊，若是哪里得罪姑娘，还请姑娘莫怪。”
沈杳瞧着他身着的朝服制式，估算着他的品阶，大概是侍郎之类的官职。出现在妙音寺院的文官，想必也是位高权重。
“周大人，我初来乍到见这大昱四百八十宝塔，不免心生疑惑。建那么多宝塔是为了镇压妖魔鬼怪？还是为了‘安抚’民心？”
周纂倒也是个实诚的，左顾右盼后才低声道：“姑娘，有所不知。大昱曾闹过水患，这宝塔是用来镇住兴风作浪的龙族。”
四百八十座宝塔修得毫无章法，镇压水患？也就他们自欺欺人。
更何况周大人一身海腥味，说这话倒是有种诡异感。
沈杳：“那成效如何？”
“这塔一年建得比一年多，这龙倒是一年比一年少，说不定有那么一点成效。”
“我瞧着你们再修下去，民脂民膏都要搜刮干净了。”
“……”
周纂拢拢袖子，垂头叹气：“那怎么办，天子自打沉迷妙音法门吃斋念佛，这朝政都交给了大臣们，为了把陛下哄出来也只能修塔让陛下开心，陛下一开心就又理朝政了。”
人家都出家了，还非得让人当皇帝。那么大一片国土，就找不出适合的人出来，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那我说呀，把老皇帝杀了另立新主，也好过修这中看不中用的宝塔，怎么？你们是没骨气造反吗？还是舍不得这荣华富贵。”
沈杳这话说的贼不客气，她也是丝毫不带怕的，左右不过是一些亡魂罢了。
周纂十分欣赏她的胆量，这次他也就不跟着拍手叫好了，他还是比较惜命的。
“瞧姑娘你这说的，好似大昱日薄西山气数将尽，这才开国几十年倒也不至于灭亡得那么快。”
沈杳：“我看还是亡国了好，左右都是百姓受苦，长痛不如短痛，当即立断些也是一种好事。”
周纂：“姑娘，你这想法就有点危险。国家安定自然是百姓的福分，时局稳定这日子再怎么苦，也比兵荒马乱强多了。”
“是这个理。”沈杳假意附和。
眼瞧这再聊下去，周纂也保不准他会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立马调转话锋：“聊了那么久，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要是不方便那就算了。”
不出意外地沈杳要一口拒绝，好巧不巧，逍遥门弟子疾行而来，行礼朝她喊了一嗓子：“师傅。”
阿悦庆幸及时赶到，救师傅于水火之中，她朝周纂先发制人道：“周大人，逍遥门已经弃了道观搬到逍遥山，你何必苦苦相逼？我家师傅从前虽然与你有仇，但也不至于落井下石吧。”
沈杳大受震撼，往旁边挪了一步，这是闹哪出？这孩子管谁叫师傅呀？
她伸出手想要打断阿悦，结果被阿悦抓住手腕，对上小姑娘真挚关切的眼神。
阿悦：“师傅莫怕，徒儿已经回报大师兄，不日他将从蓬莱赶回大昱。”
沈杳一脸懵，心里抓狂：“不是啊，妹妹。我不认识你，你是不是脸盲认错人了？怎么又冒出个大师兄来？他赶来作甚？”
周纂弱弱提醒她道：“这位姑娘是无言仙长的亲戚。”
“周大人，就算是亲戚你也不能穷追不舍。”阿悦提高声量，有不少人围观了上来。
周纂眼皮子在狂跳，这逍遥门的小徒弟不讲道理，上来就给他扣个帽子。
还说着语意不详的话，这是要毁他的清誉，周纂：“阿悦小友，周某人绝非是得理不饶人之人，逍遥门退一步，我周某人自然也是要让一丈的。”
阿悦没有理睬他，又扭头与沈杳说道：“师傅，逍遥门还有一堆事务等着你，你快跟我回去吧。”
沈杳：“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阿悦直接要给她跪下，好在她眼疾手快拦住了，“不至于不至于，好好好我跟你回去。”
“师傅。”
“我还有几个同伴，要跟我一起去，没问题吧？”
阿悦想都没想就点头。
沈杳朝向周纂干咳两声，一手拽着阿悦防止她下跪，“那什么周大人，有缘再见。你也见到了，我还有事儿先行一步。”
周纂皮笑肉不笑地点头：“也好。”
他目送她二人离开后，脸上和蔼可亲地笑脸冷了下来，挥了挥长袖。
“无言……失忆了？真是有趣。”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荣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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