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这些困扰她多年的事情，小蝶轻轻舒了一口气，脸上的郁色消散了不少，“说出来以后，心里确实好受了许多呢，谢谢你们。”
“这是我的荣幸。”闻人贤朝她露出安慰的笑，“也要谢谢你，带我们吃到了这么正宗的苏州菜。”
小蝶脸上一红，连忙回头去看自家的饭馆，嘴里说道：“我要回去了，不然爹爹又要担心了。”
“我说，你姑姑不会又被关起来了吧？”红绡盗把手搭在眉头上面，顺着她的目光一起看过去，“她被情郎抛弃已经够可怜的了，还要被家人关到死，这辈子未免也太惨了一些吧。”
“姑姑疯了以后，心智退化成了少女。这世道，一个神志不清的女人在外面会遭遇的事情，可比被家人关起来可怕多了，爹爹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保护她。”小蝶咬了咬嘴唇，显然，家庭的变故让她比一般的女孩子早熟一些，想的也更多一些，“不过，今年入冬以后，姑姑的身体状况一落千丈，爹爹说看样子她也撑不了多久了，能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清醒过来，不用面对残酷的现实，也许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幸事。”
——“死亡对别人来说很可怕，但对姑姑来说，却是一种解脱，因为她终于不用再等那个失约的男人了。”
难以想象，这些充满了悲观和消极的观点，居然是从一个正值妙龄，花儿一般的少女口中说出来的。
闻人贤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她说的不假。谢依依明明是店老板的妹妹，看起来却像是比店老板大了整整一辈。做哥哥的头发花白，做妹妹的却早已满头华发，老态龙钟，显然是在多年无望的等待中熬垮了身子，只剩一丝执念还在支撑着这具油枯灯尽的身体。
就等哪天，这最后一点火苗也被风雪熄灭，谢依依也会随之而去了。
万万没想到，在外面吃一顿饭也能听到这么悲伤的故事，红绡盗被小蝶的情绪所感染，明显有些消沉，连话都不如平时说的多了。
甚至在两人和小蝶告别之后，他还时不时回过头，看向饭馆的方向。
“为了一个男人就把自己搞成这样，把大好年华用来等待一个不会回来的人，所以我才会说搞不懂女人这种生物啊。”红绡盗突然开口说道。
闻人贤嗯了一声。
“要我说，那个戚郎要是真死了也就算了，如果他当年没死，只是因为害怕被盐官报复，或者干脆就是不愿抛下一切和谢依依一起私奔才玩消失的话，这男人也太恶劣了吧！像这种人渣，如果被我碰到了，我肯定要揍得他满地找牙的！”红绡盗一边说着，一边很有代入感地挥了挥拳头。
闻人贤又嗯了一声。
红绡盗偷偷觑着他的脸色，“你也来发表一下看法啊，别光在那里嗯来嗯去的！这种男人的存在简直就是在败坏所有男人的形象，我作为男人中的一员，有义务肃清我们队伍当中的渣滓，免得他这颗老鼠屎坏了一整锅粥，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闻人贤果然不嗯了，善解人意道：“你想帮她就直说，不用这么迂回的。”
“什，什么？我才没想帮那个老太婆呢！谁要帮那种傻女人啊！”红绡盗的脸一下子红透了，结结巴巴的反驳道：“我就是，只是……”
他手舞足蹈了半天，见闻人贤只是淡定地看着他的表演，突然泄气道：“好吧，我承认，你说得对，我就想帮帮她。”
“因为我自己也等待过，知道等待的滋味，所以才不想看着她带着遗憾死去啊。”红绡盗扯了扯脑后的辫子，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你知道的，我从记事起就是孤儿，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后来我被人抓去收养了，说是收养，其实就是培养趁手的工具罢了。跟我一起被收养的还有四个孩子，但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其他人都因为各种原因夭折了。”
“每次我受了伤，挨了打，被关在柴房里没有饭吃的时候，看着巴掌大的窗户外面的那一小片天空，都会幻想着，要是下一秒我爹娘出现在门口就好了。要是我爹娘把我接回去，他们一定舍不得打我，也不会不给我饭吃，还会给我穿新衣服穿，给我买糖吃。我一时想他们，一时又恨他们，既然把我生了出来，为什么又不要我？是有什么苦衷吗？还是单纯地不期待我的出生？如果他们还活着，此时是不是也在到处找我？”
“无数个被关禁闭饿肚子的夜晚，我都是在这样的等待中度过的，我甚至连相认后要以什么姿态扑进他们怀中哭泣，都来来回回设想了上万遍。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他们以前不会来，现在不会来，未来也不会来，这场无望的等待就这么结束了。”
闻人贤看着他脸上僵硬的笑容，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用勉强自己笑的。”
红绡盗呆呆地看着他，突然眼圈一红，重重把他的手拍开，脸转向另一边，“你故意说这种话，是想看到小爷我掉眼泪吗！我偏不如你所愿！”
“友情提示，你这幅别扭的样子看起来和李瑛有点像。”闻人贤提醒道，“现在瞪我的样子就更像了。”
“可恶！可恶！谁要像那个用剑的直脑筋自大狂啊！”红绡盗的眼圈立刻不红了，愤怒道：“你会不会说话啊你！”
“不哭鼻子了？”闻人贤理了理他的小辫子，把辫尾处被扯得歪七扭八的红绦重新系紧，“嗯，还是这幅活泼的样子更适合你。”
红绡盗听他这么说，怔了一下，但不得不承认，经过他这么一打岔，原本沉重的心情好转了不少。
“好了，”闻人贤松开编好的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去查那个戚郎的事情就尽管去吧，别想那么多。”
“可是，金家那边的案子……”红绡盗面露迟疑，手指不由自主地扣着衣带上的金钩。
“小小年纪，思维不要这么僵化嘛，谁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了？”闻人贤提醒道：“你忘记小蝶说的话了？那位戚郎可不是什么纯善的人物，而是个私盐贩子，干的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的勾当。再想想，你在金家的密室里发现了什么？脑子长来就是用来使用的，长期放着不用，再好的脑子也容易退化的啊。”
“盐……是盐！我懂了！这两起事件都和盐有关！”
“没错。所以即使没有谢依依这件事，我们也是要顺着盐这个线索继续查下去的。若那位戚郎真是一位私盐贩子，不管他是逃走了，还是被官府拘捕杀头了，这件事不可能在卷宗里没有记载。现在我们要做的，不过是在查金家的案子的同时，顺便查一查这位戚郎的下落罢了，不会耽误正事的。”
红绡盗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闻人贤循循善诱：“线索有了，我们接下来应该去哪里深挖这条线索，你想好了吗？”
红绡盗绞尽脑汁，“呃……嗯，和盐有关的事情，肯定要去官府里找，官府，可我们在苏州官府里也没熟人啊……对了！县志里肯定会有记载的！我们应该去县志里找答案！”
县志是官府编纂的一种专书，以州县作为划分，详细记载了本地发生的大事、灾祥、地理、户口、贡赋等关乎民生根本的事宜。这种书都是保存在州府里的，普通百姓当然看不到。不过，若是以六扇门的名义去借阅，想来也没人敢拒绝。
“不错，看来你也逐渐学会用脑子来思考了。”闻人贤深谙教育之道就在于及时的反馈，立刻表扬了他一句。
果不其然，红绡盗的小辫子立刻翘了起来，“那是自然，小爷我可是很聪明的！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苏州州府里把县志借出来吧！话说，他们应该认识六扇门的官服吧？”
“我们能想到的，那个意图让金家破产的幕后黑手肯定也能想到。像这种关键的地方，他肯定派人盯着在呢，我们最好绕过他的眼线，以免节外生枝。”闻人贤不由想到科举舞弊案中发生的事情，镜组织的杀手为了阻止他们拿到线索，居然在张府放了一把火，差点酿出更多人命。
他可不想前脚刚和州府里的人开口，后脚库房里就发生火灾，这种事情来一次就够了。
“那我们要怎么做，才能绕过幕后黑手的眼线呢？”红绡盗皱眉道。
“这不是有你在吗？天下第一神偷。”闻人贤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真诚道：“我相信以你的职业素养，从州府里偷几本县志出来，应该不在话下吧？”
“……啊？”红绡盗指了指自己，“我？”
这章是补昨天的更新，因为大姨妈来了肚子太痛了，一边抱着热水袋一边码字，中途吃了止痛药还不小心睡过去了，所以拖到现在才发，红豆泥私密马赛！
今天还会有一更的！
所以说萧少情看不惯红绡盗是有理由的，因为闻人贤真的对红绡盗很好嘛，有意识地在教他一些为人处世的事情，萧少情危机感爆棚是正常的。只不过对人好也分很多情况，像闻人贤这种，就是把红绡盗当自己儿子在疼……嘘，我们小声点，别让红绡盗听见了：）
之前有小天使留言说误以为红绡盗是攻，把我吓了一跳，这可太刑了，太可拷了，作者我还年轻，还不想进去啊！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金缕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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