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清爽的晨间气息混合着草木气，无与伦比的远古之风吹袭，穿越时空的恍惚之感扑面而来。
千颜推开门，感受到驳杂的天地灵气，心神恍惚。
院中站立着身姿颀长的一道身影，蒙着一层天地之气，正在试图炼化驳杂的灵气，吐气纳息，以供神体吸收。
千颜抬手掐了一个清洁术法，靠在门边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便见那神手中翻印，召出蓝色飞剑立于身前，一同在天地之气中淬炼，氛围肃穆。
看样子他已经这样修习有一阵了，千颜想，归陵这个神仙真的很正经。
在经历了一连串的事情之后，正常的神仙应该都是想着好好休整一番。尽管神仙无岁月，但如果有能歇气的时候，适当的调养也很重要。不论何时何地，按时晨起吐气纳息，日末打坐冥想，一般神仙没有这个精神。
至少这院里没有。
她翻了翻袖里的红线，从储物器里拿出天缘秘法开始修习，尝试着调动自己体内的缘力，感应天地之气。
原本没抱什么希望，但还没来得及仔细分辨，千颜体内灵力却极其安静地分离出了一小缕，细小的，比神力还纯粹干净的另一种灵力。虽然很少，但非常分明地混在运转的神力之中，涤荡着神体。
千颜怔了一会儿，心情忽然变换，调动着这缕缘力便注入到红线之中。红线嗖地一下飞向前方的归陵，迅速缠上他正在打印的手指，瞬间切断了对方的天地感知。
归陵霎时睁开眼，手腕一转，猛地扯住红线。
千颜愣了一下，没能跟上这变故，身体跟着这一拽往前一跌，身不由己往前踉跄而去。
归陵回过身，目光锐利冰冷如遇无情之曜日，激得千颜一个激灵，迅速反应过来，喊道：“且慢！”
她道：“是我！”
归陵指尖一动，剑锋微挑，轻易便斩断了连接的红线，断下一截在地上。千颜愣怔地看着被削断的红线，还没来得及惋惜，断掉的红线忽然凌空一抖，与千颜手里遗留的红线重新连接在了一起。
莫名地，她忽然有了缘力。
归陵远远地看着她，目光仍然清冷不近人情，只是没再出手，只安静地站着。
千颜抬头看向他，空无一神的院落里，竟觉他站在那里不像是在蔑视一切，而是被遗忘在了某个角落，因此显得冰冷而又柔软。
归陵道：“我不是先天神，与我结契，对你无益。”
千颜愣了一下，道：“结契？”
归陵收剑回鞘，侧身一避，仿佛目空一切，说道：“天缘殿，姻缘线，结天地之契，定三世之约，心意相通，相扶相辅。下次，不要误缠。”
千颜愣了一阵，想，心意相通？
她心绪落下去。
契约三世，这线这么难缠，就算心意相通也很难有谁愿意系红线吧。
她想起天缘殿的工作，不禁有些怀疑，这种契约，真的要靠殿里的工作神仙们给别人结吗？
归陵提醒道：“你入殿不久，天缘殿给你发的册子如果没修，还是小心些用。”
千颜顿时有被打击到。
什么叫如果没修？
如果一早发给她的话，她怎么会一点不修？虽然她大概没有归陵这么正经，但也是很勤奋的。现在没有殿里的前辈指导，秘法只有使用技巧，关于红线它是多一点都没提，她自己还在摸索着修，怎么用？
而且，她想想这么一句话，归陵的意思不就是大家都发了而且修了，就她不思进取没跟上嘛。她就有些不平衡，为什么天缘殿老神一早没给她发呢？明明工作都给她安排了。天塔的事瞒着也就算了，册子也比别神发得晚。
她吸了口气，端起笑来解释道：“这是我工作时的法器，如果我没有结契的意愿，它是不会擅自做主的。你说的应该是天缘分殿连结三界姻缘的红线，那是无主之物。”
归陵目光清冷地看她一眼，身姿卓绝地从她眼前路过，回了对面屋子。
千颜：“……”
这神的脾性真的很令神不适。
千颜按住想冲进去打他的心情，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红线，有一瞬的怀疑。
她转身回了屋子，看着屋中还在熟睡的以禾，迟疑了一阵，催动红线缠在了她手指上。
入眼侧睡的窈窕身姿顿时不见了片片疑云，五彩斑斓的充沛情绪映入心底，千颜神情一怔，果然从她身上感受到了罗麒所说的，令神不适的混杂气息。
神的气息通常很纯粹。哪怕是从下界飞升，也有一段时间的淬炼，洗精伐髓。更不用讲以禾是少鵹之子，自是土生土长的神仙，应当不会存在这个过程。
千颜垂下视线，调动红线多缠上了她几根手指，想，以禾和归陵被牵到后，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心意相通……会不会不是因，而是果？
且不说她与归陵万万算不得心意相通，与以禾更算不上何等知交好友。如果心意相通是因，红线缠上是果，就很说不通。而且……千颜顿了一下，想起刚才那一瞬间，在红线缠绕下的归陵，分明与她眼前看到的归陵完全不一样。如果心意相通是因，那也就是说，她必须得和以禾相知深识，才能看到的疑云之下的本质。
千颜沉思道，红线缠上谁，就能和谁心意相通，这才能说得通。
以禾手指动了一下，似乎被线缠得不舒服，挣了挣，把自己给挣醒，下意识翻了个身。
千颜正在凝神细思，分毫没有注意到她睁开了眼睛。
以禾视线转了转，目光停留在手指的红线上，猛然惊醒，脸色唰地涨红了一片，惊声道：“你把姻缘线系我手上做什么！”
千颜被惊得一颤，回过神来对上以禾不可思议的目光，张口回驳道：“又不是第一次捆，你喊什么？”
以禾脸色顿时由红转青，再青一阵红一阵，咬牙道：“捆着和打结系着，那一样吗？”
千颜从容不迫地收起红线来，回嘴道：“虽然不一样，但我大概看不上你。法器有灵，会遵从我的心意。”
以禾猛地翻身爬起，眼睛里几乎冒火，道：“你是真的有毛病吧？不招惹我你是会修为倒退吗？说得好像我看得上你一样！姐姐我出来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千颜闻言挑了挑眉，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出来混的？”
以禾张口结舌：“我！”
千颜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以禾瞪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利落地从床上爬起，一骨碌翻下床去，对着梳妆台展开了翅膀，开始梳理自己的羽毛。
千颜目光随之而去，视线停留在她飘落地面的一片羽毛上，定了定神，正欲开口。
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脚步不像三两个，像是来了一群。千颜与以禾同时一顿，立刻分辨出不是小院里另外两个神仙。
于是室内一阵寂静。
以禾收起鸟翅，千颜也收好红线。两神二话不说走到门前去，正考虑着要出声还是提前先出去，院外便传来了一阵呼喊：“诸位醒了吗？巫师们请我们去祭台。”
千颜一愣，没想到祭祀来得如此之快，与以禾对视一眼，打开门走了出去。
巫师们在外面熙熙攘攘地朝里探头，最前方站着白鹤，看起来像是因此而没有破门而入，把他们挨个都揪起来。
昨夜的三神组已经混在队伍里了，好心神站在栅栏外同她招手，眼睛亮晶晶地，满是期待和好奇。
千颜偏头凑近以禾，问道：“你之前被逼着祭祀的时候，没有提早一步准备祭祀用物吗？”
以禾看她一眼：“主持祭祀是祝师的事，巫师只管上台就可以了。”
千颜皱了下眉，问：“这么敷衍？”
以禾斜她一眼，先她一步朝外走去，似乎很不愿意与她交谈。
千颜注视着她的背影陷入短暂的沉思，直到身后传来再一次的开门声，她才勉强回神。
罗麒行至她身旁，来回看了一遍，感叹道：“你们起得真早。”
千颜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归陵，问道：“他没叫你？”
罗麒谦虚地道：“我们占卜师一般睡得都很好。”
千颜玩笑道：“雷打不动那种？”
罗麒腼腆地笑笑，如实回答：“雷打的时候动不动，这个没试过。”
千颜上下看看他恢复了原先容貌的模样，禁不住笑了笑，抬脚往外走去。
一群神呼呼啦啦又跟着巫师往部落更深处走。
千颜道：“除了归陵和白鹤，大家都是先天神仙吗？”
逃课神道：“我不是。怎么？”
千颜顿了顿，问：“兽神？”
逃课神摇头：“人神。”
千颜看他一眼，有些惊讶，但还是说：“没什么，我随口问问，就是想请你们帮我个忙。”
逃课神还没说话，好心神连忙举手道：“我可以我可以。但是为什么要问是不是先天神？”
千颜沉思道：“我想证实一个猜想，所以需要不同的神仙。”
好心神道：“什么猜想？”
千颜腕上的红线探出头来，择定目标一般左右摇摆了一遍。她道：“我最近在研究我的法器，想在你们手上系一下，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众神瞬间开始迟疑。
以禾嗤笑一声。
逃课神道：“这……是姻缘线吧？”
千颜立马澄清：“诸位放心，虽是姻缘线，但也是认了主的法器，倘若没有我授意，它不会乱来。”
归陵扫了她手上的红线一眼，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出言帮她：“确实如此。”
众神陷入了沉默。
千颜顿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他一眼，然后奇怪地收回了视线。
显然归陵的可信度在旁神心里很高，他这么来一句，大家面上的犹疑少了许多，但仍旧都保持缄默，并不主动开口。
千颜想了想，没想其他神仙能帮忙，只是看向罗麒道：“归陵试过了，你要帮我试试吗？”
罗麒诧异地看了归陵一眼，似乎和千颜一个想法，觉得他不该这样多此一举，但也没有问。他知道千颜对法器的态度尤其认真，于是犹豫片刻，向她伸出了手。
红线探出头来，软绵绵飘向罗麒。线头在他手指间穿梭着，似乎在挑选要缠上哪根手指，白色灵光若隐若现。百闻不如一见的姻缘红线在眼前，一众神屏住了呼吸，对这条线生出了十分的兴趣。
红线绕过中指，在指根处盘了两圈，飞向了无名指。
后天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巫咸山（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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