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虞夫人陪着赵淑罗先请,男女同席,接着鱼贯而坐,九殿下正中,颜长阙的位子被安排在赵淑罗下首。赵淑罗知道虞夫人的用意,离得近,也不必特意注视,便能与颜长阙四目相对。总算虞夫人有眼力见,这是讨好她,心里的不忿姑且渐了几分。她抬眼打量颜长阙,见他果然康健如初,眉目间已恢复往日神采,然而绷着脸,看都不看她一眼。

赵淑罗不由小声责难说:“我从宫里偷着出来看你,你倒一百个不情愿,我也知道因为什么,才刚我教训苏小妹,让你不自在了。”颜长阙果然在跟她斗气,她说她的,恍若未闻,也不搭她的话茬。九殿下举杯邀大家共饮,这时发觉席面上少了柳长亭,颜长阙便问:“为何没瞧见柳二哥?” 在旁侍候的锦樱上前回禀:“柳公子临时有事,提前回去了。”

席面还没开便提前离去,招呼也没打,这不合常理。颜长阙心知肚明,一定是母亲嫌柳长亭出身外阜寒门,不愿让他与在座众人同席,才故意将他打发走的。心下觉着母亲这样,有些过分,正颇为不悦,旁边的赵淑罗却满脸不屑,扬声说道:“柳二郎那样的轻浮子弟,也值得你为他花心思。勾栏瓦舍都是去惯了的,也就是你被他蒙蔽,平日他甜言蜜语哄着你高兴,不过为了从你身上搜刮银钱,你当下是什么身份?和他走得这样近,成何体统!”

颜长阙忍不住,终于开口驳斥:“公主这是什么话,自古英雄不问出处,柳二哥能文能武,如今投身军营,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拼出一番前程。”

赵淑罗便嗤之以鼻:“他算哪门子的英雄,仗着自己会写几首歪词,常年混迹于高门诗集雅社,沽名钓誉,徒有虚表。”

颜长阙淡淡一笑:“公主瞧着沽名钓誉,在我看来却是真性洒脱,公主既有公主的成见,我也自然有我的道理,话不投机,何必多言。”

赵淑罗被他一句话噎住,气得薄嗔微怒,旁边的高内监早尖着嗓子喝道:“七少府好大的胆子,竟对公主出言不逊!”

颜长阙笑道:“内官大人勿要颠倒黑白,若论出言不逊,谁能比得上公主的口舌。陛下广纳英才,不拘一格,我等体察圣意,上行下效,公主又何必门缝里瞧人,非把人看扁了呢。”

虞夫人大惊失色,连忙拦截:“住口,公主一番好意都是为你着想,你这个孽障不知好歹,休再放肆,那个柳二郎赶紧断了,日后别再来往了。”

赵淑罗蹙红了脸,只气得拿起酒盏连吃了三杯,高内监哎哟着劝道:“公主使不得,小心身子,这浑小子打小就这个脾气,回宫老奴回禀了陛下,看怎么收拾他。”一听这话,虞夫人登时心惊肉跳,生怕内监当了真,九殿下也警觉,于是拦了道:“今儿是家宴,咱们是来庆贺的,好好的这是做什么呢。你俩打小就这样,一见面就吵架。淑罗,长阙刚刚病愈,纵有言语不当之处,你多体谅,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说话间,赵淑罗又连吃三杯,脸颊已然带了酒意,愈发不顾及道:谁要跟他一般见识,他死了才好呢!“忽地将视线转向虞夫人:”劳烦夫人,本宫没什么胃口,今儿难得出宫一趟,听闻御史府的梅花千层糕做得精致,本宫想尝尝。”

虞夫人神色一震,知道都是自己冲喜惹得祸根,才刚连累苏小妹,眼下黄倚梅也逃不过,被公主寻晦气。但是公主开了金口,也唯有先应着:“我即刻吩咐人去准备。”赵淑罗道:“别忘了叮嘱御史府,旁人做的本宫不吃,非得嫡长女黄倚梅亲手烹饪的,本宫才瞧得上。”

虞夫人不禁十分为难,本来相府便愧对黄倚梅,眼下公主这是明火执仗的要羞辱她,这如何使得。颜长阙虽不知道冲喜的事,也瞧出公主的刁难,便拦下道:“公主使性子只管冲着我来,何必去磋磨梅姐姐。”赵淑罗冷笑:“好一个梅姐姐,御史府的嫡长女,端庄贤惠,怪不得让你神魂颠倒,生出那样的歪心思来。”

颜长阙愤然说:“你蛮不讲理,口出恶言,污人清白!”

赵淑罗扬声道:“我污人清白?你自己自甘堕落,做下的好事,倒反来责怪我!”

他俩唇枪舌战的争吵,一众人听着都敛神屏气,九殿下只得出面打断,吩咐高内监:“公主怕是吃醉了,侍候公主下去歇息歇息。”高内监领命应是,虞夫人赶紧过来侍候,九殿下生怕皇妹再胡闹,也跟着他们一同离席。

出了偏厅,虞夫人不由踌躇满怀,公主云英未嫁,想想将公主安置在何处小憩都不合适。倒有一处春晖苑明溪的院子最妥当。只是今儿赵淑罗连番找茬,要是让她知道府里另有这样一位来历不明的妙龄女子,恐怕又得炸了锅。

虞夫人见赵淑罗酒劲上来,昏沉沉的靠在九殿下肩头,本想讨殿下的主意。高内监这时却递话过来说:“何须去别处安置,公主这是耍小脾气呢,正经的,让公主去七少府的寝房醒醒酒,等醒来一准儿气就消了。”

九殿下没明白高內监的深意,只顾着清誉体面,便道:“胡说,男女有别,成何体统!”

高內监于是苦着脸解释:“老奴也知道要避嫌,可公主的脾气殿下也清楚,不顺着她的意,当真闹起来只怕更难堪。陛下早晚要指婚的,横竖七少府也不算外人。”

九殿下这才回过味来,自己这位皇妹还真是任性,吃这种小女儿的醋,当下唯有默许。

虞夫人一边随高內监将公主安置去寝房,跟前只留高内监一个侍候,出来便将满院子的下人都支使到别处。席宴散了,等来客都走了,宫里的侍卫便在院门外把守,谁都不让靠近。

因着府衙有一番旧日政务纠葛,九殿下带着颜长阙去拜会致仕的小经略相公,出了相府,在御街步行,九殿下一面想起来,便嘱咐问:“御史府的梅花糕怎么办?淑罗醒来要,如何搪塞?”

颜长阙回道:“已经安排好了,就说是我病后没胃口,辛苦梅姐姐受累一回,这样两头都过得去。”

九殿下指着他说:“你啊真让我说你什么好。为了个柳长亭招惹淑罗,不是还得你来善后?何苦呢。”

颜长阙一面听着,很不服气:“我就看不惯她那般霸道。”

九殿下教训道:“淑罗是霸道,对你那从来都是一片真心,反倒是你,回回都错会她的好意,逼得她下不来台。女孩子喜欢听软话,你哄着她高兴,她什么不依着你?你不能老想等着让她向你低头啊。”

颜长阙听得不耐烦,皱眉敷衍:“知道了,以后我不理她,以后我远着她点。”

九殿下见他不开窍,只是喝一声道:“你个臭小子,我是让你远着她吗!”

这边稍稍过了晌午,锦书轩内的赵淑罗酒醒,发现自己躺在颜长阙的寝房里,果然面色上欢悦许多。高內监赶紧侍候着茶水,赵淑罗从床榻起来,吃了茶,抖擞精神,便四下好奇地闲逛。

历来她想要什么,没有不到手的,今儿既然如愿进了颜长阙的屋子,势必要仔细瞧瞧。窗下佛手镂空熏炉燃着檀香,芬芳四溢,赵淑罗愈发神清气爽,逛了一圈倒也没什么稀奇。侍卫在廊下禀报,御史府送来的梅花糕到了,高內监亲自去拿了呈上来。

热气腾腾的糕点,每一只若盛开的梅花,色泽明丽,赵淑罗瞥了两眼,拿了一块只尝了小半口,随手便扔下了。大内御膳房什么样的糕点她没见过,本来也不是真心想吃,这会儿更不当回事。低首间,她发觉屏风后长案上摆着只乌漆方匣,看着十分别致,像是刻意精心摆在这里的,打开了看,原来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件女子的披风。

高內监瞅见她神色有变,早已心领神会,连忙将披风撑开了查看,夕岚暮霭的呈色,做工虽细致,但绝非相府的衣饰,更不是婢女平日穿戴的颜色。高內监瞧得分明,心下一紧,不由唤了声“公主”。

赵淑罗早将手一挥,指着披风问:”去查,这东西究竟是谁的!”

高內监惶恐应答:”公主息怒,老奴即刻去查,公主莫要气坏了身子。”

赵淑罗狠狠地道:“他身边几时有这样的狐媚子,府里的耳目呢,干什么吃的!”为了时刻掌控颜长阙的举动,相府里安插了眼线,否则今儿的席宴,她也赶不上。高內监生怕自己牵连受罚,赶紧撇清:“这些日老奴只顾着盘问少府冲喜的事,是老奴疏忽,谁承想少府在病中还能有这花花肠子。”犹不解气地喝骂道:“这浑小子早晚非得扒了他的皮就老实了!”

赵淑罗气得云鬓乱颤,只两个字说:“回宫!”跟府里谁也没打招呼,领着侍卫一众人扬长而去。

二门里当值的家仆瞧见淑公主铁青着脸走的,连忙传话去内院。等虞夫人得了信儿,匆忙过来锦书轩,看到的是白纱屏风后一片狼藉。

御史府送来的梅花糕撒了满地,一件夕岚暮霭披风,凌乱地丢在长案上。虞夫人起先并不清楚淑公主因何恼怒,见着那披风,才瞬间警醒。

奴娇被叫到跟前责问,但她心里抱定了主意,不肯出卖明溪,跪在地上咬死不肯说。虞夫人便骂道:“糊涂东西,你以为你这番忠心是维护阙儿?你这是在害他!”

她不说,总归还有秋蝉,锦樱很快把秋蝉带来。秋蝉素来胆子小,自从带明溪进颜长阙的寝房,就一直心虚,担心有一日东窗事发。结果不偏不倚让公主抓了个正着。这时候被责问,哪里还敢半句隐瞒,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全招了。

虞夫人听完来龙去脉,气不打一处来,起身喝道:“两个不知死活的小蹄子,伙同外人一起瞒天过海蒙蔽我,好大的胆子,打量我往日太宽厚,不敢打死你们不成!”

秋蝉吓得直哭,奴娇倒十分镇定,抢先认罪说:“都是奴婢的主意,奴婢一心为着公子,绝无半点私心。就连明溪姑娘,奴婢也敢担保,姑娘与公子清清白白。”

虞夫人厉声道:“你替她担保,你算个什么东西,吃罪了公主,颜家满门跟着遭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贵妃娘娘千千岁

岁岁平安

春夜渡佛

春盼莺来

鬼怪游乐场[无限]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将身不负
连载中仁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