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明溪一路回到偏殿,顿在廊下回头望了望,云深夜未央,营中已无几处灯火,所幸柳长亭没追来。心中这才松了口气。她知道柳长亭只是对她好奇,并非对她心怀叵测,否则侍郎府一事也不会替她隐瞒到今日。但是事关机密,她有难言的苦衷,只能辜负他的美意。

殿内亮着灯,明溪进来,见颜长阙已然回来了,吃醉了酒,正躺在外间的军中行榻上沉睡。灯下的长案放了一张字笺,上写着:“久寻不见,不知姑娘去了何处,今晚请姑娘在帐幕里间安歇,小的明儿一早再来侍候。”是邓甤的笔迹。大概没找到她,才给她留的字笺。

明溪心地澄明,只一门心思来军营探察,先前根本没多想,此刻才警醒,今夜是要跟颜长阙共处一室的。男女有别,实在不妥。四公子以为她是相府的小厮,跟着来侍候,所以才将她安顿在偏殿。真要是让她跟邓甤去住士兵的营帐,那更不像话。

纵然她不拘泥于小节,毕竟是女子,正值妙龄,青春年少,此时面对颜长阙到底有些尴尬。正心思烦乱,颜长阙不知为何醒了,醉醺醺的站起来,从背后一把将她抱住。她猝不及防,一时慌乱无措,他却将她拥入怀中,他炽热的气息一阵阵扑在她耳畔,酒醉情迷。

明溪满颊簇红,心慌得厉害,只是挣脱,轻嗔说:“七公子这是做什么,快放开!”

他反而越抱越紧:“不放——你为了我来军营,来见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一副不容置喙的倔强口吻,似乎沉浸在梦境里一般说着醉话:“明溪,我好怕,怕我不能护着你,怕我自己没用,不能解决掉那些阻碍和麻烦……我是为着我的心,我要比先前还要发奋,我要独揽大权,成为御前最耀眼的宠臣……明溪,你等着我,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她的脸上晕满迷乱的红晕,不知不觉早已热泪盈眶,君心似吾心,原来他是这样的一番打算。她本应当高兴的,有了他这番真心,自己日后行事便有了助力,终于得偿所愿。可是不知为何心中隐痛,只觉着悲凉,眼泪不争气,一点一滴,泪如雨下。

他静静抱着她,将脸抵在她肩头,靠着睡着了,原来酒还没醒。明溪抹了抹眼泪,自己不觉笑起来,反手扶着他,将他放回行榻上。殿外更深夜静,偶有远处的山头上飘忽传来的野兽长嚎,断断续续,时缓时重,听着有种异样的萧瑟。行榻上的颜长阙,只穿了月白贴身中衣,灯下的那张脸,尊贵精致,眉目如画,这样俊朗的一张脸,让她看着心中涌起无限温存。

她在榻前咫尺相对守着,直到半夜才回帐幕歇息。

次日刚过五更,邓甤在外头敲门,明溪以为颜长阙还没醒,因为没听见动静,便连忙应说:“稍等,马上就来。”

她胡乱整一整衣衫和鬓发,走出去开门,邓甤迎头笑着进来,手中提着一桶白汽飘渺的热水。明溪知道是让她洗漱用的,闪身往后腾出地方,邓甤把木桶放下,一边笑着道:“公子吩咐不要扰到姑娘,小的想着今儿公子操练,怕他伤着,不跟着不放心,便先过来侍候完姑娘,也好早点跟过去。”

明溪略微错愕:“七公子已经去操练了?”回身去看,果然行榻上没了人影。

邓甤说:“先前公子温书每日起得比这时辰还早呢,寒暑不断。”

明溪点点头,他果然勤勉,因问:“昨儿在主殿可有什么事,七公子醉成那样。”邓甤听了,不忿道:“公子是最有分寸的,从来没醉过,还不都怪那位李大公子,当着殿下的面,非要挑衅。”明溪说:“争强斗狠,这可不像他的性子。”邓甤便道:“公子是不喜欢,可如今他是七少府,殿下的心腹,公子立功心切,也不得不应酬,撑撑场面。”

明溪听了,心中只是低回不已。

因着颜长阙在军中操练,中间歇息也得陪驾九殿下,所以很难脱身再回偏殿。明溪也得了空闲,趁着军中将士一起操练,营帐无布防,正好可以四处侦察。直到夜幕降临,她回到住处,刚一回来,颜长阙接着也回来了。明溪见他进来时,满脸的欢悦,不由问:“今儿操练完啦?”他却拉着她便往外走,明溪一边道:“这是做什么去?”他且不停下,只说:“骑马去。”

她道:“天都黑了,还要骑马,你不累么。”

他精神极好,哪有半点疲累的样子,明溪只得继续跟着他走。其时月亮刚爬过营帐,再有营中的篝火映照,光线并不昏暗。颜长阙早已摸清营地的布置,只拣没有兵士巡逻的路线,东拐西拐地穿过营帐。到了南向栅栏处,昨儿夜里柳长亭吹笛子的地方,只见栅栏外面被横刀砍过的树墩,甩了一匹硕壮的银鞍白马。

那马在月光之下丰神骏逸,真是漂亮,明溪掩饰不住的喜欢,不由问:“这是……”

“这是四哥的战马,如今归我了,”颜长阙道:“可惜我如今骑术还不精,只怕配不上它。”

明溪笑说:“骑术不精可以练,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便顺势道:“所以我把你请来,你来教我。”

明溪见这样说,才明白怎么回事,她的骑术是当年雪娘请的山下的猎户传授的,野路子,哪敢好为人师。“四哥和柳公子不是正在教你骑马么?”

“快别提他俩了,”颜长阙说:“他们哪是在教我,是在戏弄我罢了。”

还真是,校场上见识过,那俩人都有武术根基,在马上无论做什么姿势都显得轻而易举。但是比着他们的路子来教授颜长阙,方法便错了,所以颜长阙苦不堪言,老是从马背上摔下来。

明溪故意逗他,先卖个关子:“让我教也可以,不过我把你教会了,你打算怎么谢我?”

“这简单,你要怎样,都依着你。”

“此话当真?”

“一言九鼎。”

明溪藏着私心,本来面对他一直心中有愧,这时便冒出个念头,笑说道:“你一言九鼎,自然是好,我也不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只希望将来倘或有一日,你我或许因为什么事起了误会,望你念着些今日的情分,不要对我太过绝情。”颜长阙听了,信誓旦旦说:“莫要胡思乱想,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如何舍得对你绝情呢。”

明溪听了他这承诺,只是禁不住一阵伤感,也许是她心底最深处的担忧。

他们绕过栅栏,到了营地外面,颜长阙牵着马的缰绳,两人穿过短小的树林,只见月光下极为宽阔的一片平野。明溪率先上马给他示范,那银鞍白马,脚力十足,宝马良驹果然不同凡响,不过刹那便奔出去老远。她纵马疾奔,如飞起来一般,片刻间折返回来。

负手而立的颜长阙,看着她眉宇间那洒脱如男子般的英气,目光中尽是欣赏和喜悦:“还说这是战马,你不擅长,骑得这样好。”

明溪对他的夸赞照单全收,跳下马来,拍一拍马鞍,便说:“该你了。”

颜长阙问:“你还没教我呢,就让我上马?”

她道:“公子,您得先上马呀,上了马才能教你。”

他只好先骑上马背,两手拉着缰绳,白马雷厉风行,但凡上了马背便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他有点拿不准,校场上有点给摔怕了,不由问:“为何我总是从马上摔下来?”

她故意逗他:“骑马哪有不摔的,摔着摔着就会了。”

他听了啊一声:“你这叫什么法子,岂非和四哥一个路子?”

她这师父当的忒不负责任,颜长阙心里更没底,明溪只是不住地笑。见颜长阙在马背上不知所措的窘迫,这才正经起来,说道:“不要紧,慢慢来,先坐稳了,你越怕,它越摔你……”

她帮他牵着马耐心传授:“就这样很好,什么都不要想,放松了,腿不要夹马肚子,上身要前倾,找到你最自在的姿势,找准了,记住这个感觉……”月光下的平野,广阔静谧,有一种如梦如幻的境界,她教授他骑马,他在马上,她在马下,信步走着,仿佛四海八荒只有他们俩,没有任何纷扰。

“马镫上脚下用力……手不要跟马拧着来……手里的缰绳千万不要松开,无论什么时候,一直要抓着……”这样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颜长阙似乎领悟到些许要领,脸上慢慢现出几分得意:“原来这么回事,听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

明溪道:“好顽吧,我没骗你,本来骑马就不是什么难事。”

他说不:“其实还是挺难的,是你教的好。”

明溪笑:“竟也学会奉承人了。”

他彻底放松下来,开始和明溪撩闲:“明溪,要不你上来,咱俩一起骑,你跟着马儿这样走,我怕你累坏了。”

“不要管我了呀,你自己专心点。”

他这是贪功冒进,刚掌握了点门道,便开始整幺蛾子。不过明溪想,至少他还算有魄力,不保守,见他差不多完全稳当了,该助力一把,便说:“坐好!”话音刚落,她的一只手已经拍在马背上,白马憋足了劲儿半晌,此时终于得到放开的讯号,不由得一跃而起,疾驰狂奔起来。马背上猝不及防的颜长阙随着马儿的狂奔,不住地喊着:“明溪……明溪……”

明溪掩手在唇边,大声道:“抓紧缰绳,脚下用力,上身直起来……”

白马带着颜长阙奔出去很远,月上中天,月光如水照亮了四野残雪,可以看见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头。但是离得远了,大地上浮起一片朦胧,白马和颜长阙终于在朦胧的月色里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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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身不负
连载中仁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