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书玉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和祁琛第一次一起入梦，却默契得连对方一个眼神都能看懂。
彼时他们弄丢了持有者的线索，正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面对面站着，对视两眼之后，却没一个人说话。
但两个人都默契地朝着某一个方向去。
程书玉知道，祁琛想到了。
祁琛也知道，程书玉和他想的一样。
他们未曾花费多少时间便轻松找到了人，从入梦，到出来，仅仅只花了不到十五分钟，按那个时候来算，不到一炷香。
这是程书玉头一回这么快就完成了一个难度评级比较高的委托。他想，果然是榜上有名的人物。
他和祁琛出了梦之后还在聊相关的细节，一直聊到了月亮高挂，程书玉才引他去了客房。
程书玉对祁琛的评价一直很高，以前和他人聊起祁琛时，他会说：“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人，好想认识一下！”，后来再和别人提起的时候，他都会说：“祁琛啊，他真的超级厉害！”
祁琛对程书玉的评价也不低，这一次回去之后又碰巧和徐元煦聊到了程书玉这人，他说：“和我想的一样。”
徐元煦没问他是怎么想程书玉这人的，但他知道，这位好友很看重程书玉。他倒不关心程书玉，毕竟没有很熟。他便聊起了叶庭轩的事，在听说叶庭轩有事要做的时候，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叶庭轩要去做什么，祁琛也不知道。
连程书玉也不知道。
祁琛在那日过后，离去之时，有问程书玉，“你觉得带他散心能帮他脱离过去的阴影吗？”
程书玉只摇摇头，答了一句：“不能。”
“谁都不能，”他又补充道，“他的过去只能靠他自己......”
那时程书玉的语气，像是有感而发，祁琛记了好久。直到很久以后，他听说了程书玉的过往，才懂了那个时候，程书玉也是在和他自己说。
那还是叶庭轩和祁琛讲的。
叶庭轩和祁琛见面的次数随着徐元煦公事繁多逐渐多了起来，久而久之就常常见了。
徐元煦虽说是自己亲自带叶庭轩，但很多时候还是放叶庭轩权限让叶庭轩自己去藏书阁看书钻研，叶庭轩聪明，学得快，起初还需要跟着徐元煦进梦，后面已经可以独挑大梁了。
他虽然觉得自己进步这般快少不了徐元煦的功劳，但难免，还是怀念和程书玉一起的日子，起码不那么寂寞。
于是逮着机会和祁琛聊天。
他和祁琛的共同话题除了徐元煦，便是程书玉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聊到程书玉了，一开始明明是在抱怨，说“感觉徐元煦教了点什么，却又感觉什么也没教。”
祁琛问他：“那你之前和程书玉每天都做些什么？”
叶庭轩说：“书玉啊，他委托虽然并不多，但都还蛮有意思的。他经常带我一起，然后在我能力范围以内的，都会让我试着去做，反正有他兜底。最重要的是，书玉能和我说说话。”
他又想了想，好奇道：“为什么徐兄的公事那般多，你却好像没什么事情做？你们不是同级吗？”
“我啊，如今闲散人一个，想做的事不在那儿。”
“那你想做什么？”叶庭轩问。
祁琛没回答，换了个话题问：“上一次去看你的时候，你情绪并不太好，最近好些了吗？”
叶庭轩摇摇头，叹息道：“还是会做噩梦，睡不好。不过书玉说过，等到我可以直面那些过去的时候，也就不会做噩梦了，谁也帮不了我。”
祁琛便突然想到了那句话，离开时程书玉的那句话，“他......过去也经历过什么吗？”
“他啊......”叶庭轩想了想，说：“他也只是跟我提过两句，他过去家里出了些事，在他很小的时候。”
“他的父亲脾气不好，又爱喝酒赌博，几乎是拿了全家的钱去赌，输钱了回家就会打他们母子，久而久之他们也就习惯了。”叶庭轩回想起程书玉当时给他讲的话。
“后来有一次，他又输了钱回家，话也没说就动手，我母亲怕我再遭罪，为了保护我，便失手杀了他。”程书玉那个时候语气平淡，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母亲将我带到姨娘家里，把我托付给姨娘，便自己走了。我那时以为母亲回家了，所以夜里我偷偷溜出来回了家。”
然后发现，家里烛光敞亮，影子透过光投射在窗子上。而他的母亲，吊在梁上，早已没了生气。那样的画面映在眼眸中，也刻在记忆里。他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到的姨娘家，也不记得自那以后的很多事，只知道是姨娘一家帮忙办了母亲的后事，将他的父母下葬。他的母亲写了遗书，交代清楚了所有事，因此这案子并没有折腾多长时间。
但对程书玉来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他才从这件事里缓过神来。他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讲出他的过往，最后评价道：“多可笑，就连死了都要和他葬在一起。”
祁琛听完满腹酸涩。
他似乎都能想象到程书玉在给叶庭轩讲这些事情时的语气和停顿。
他在想，程书玉轻描淡写讲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在那样的家庭里，在那样的记忆中，他是怎么成长成如今这副模样的。祁琛想起他人对程书玉的评价——好相处、性子不错、耳根软......他得经历了多少，才能从那些记忆里脱身，最后只以一句“靠自己”来总结。
也是从此时，祁琛意识到，程书玉这人在他这里，好像占据了不太一般的位置。
而尽管祁琛和程书玉已经相识，但他们并没有因此结交或怎样，更多的还是从他人口中听说对方。导致很长一段时间下来，程书玉都没再见过祁琛。
再见，竟然又是因为叶庭轩。
程书玉其实早就对叶庭轩想要做的事情有所预料，但真正发生之时还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叶庭轩虽早已经告别程书玉回到徐元煦那边去了，但程书玉还是常常听说他的近况。他知道叶庭轩这许多年下来一直在想办法纠正心态，不让自己被那些过往所带来的负面情绪所困。
他知道叶庭轩想了许多办法，而很多事，在他们两个仍相处之时，似乎就在准备。
这一年，叶庭轩终于摆正了心态，和自己的过去好好道别。
也是这一年，叶庭轩无意间研究出了带人入梦的方法。
程书玉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震惊了好久。他没料到，叶庭轩会发现这种方法。
其实一早没有几人知晓此术，几乎是第一时间徐元煦就封锁了消息。但当那消息传到程书玉这里来的时候，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索性大家对这样的术法还是持保留态度，没有人轻易尝试。更何况对叶庭轩这个新人本就抱有不信任的想法，觉得这样年纪轻轻的人怎么可能会发现这样的术法。
尽管如此，程书玉还是觉得担心，于是亲自走了一遭。
去了才发现，祁琛也在。
徐元煦因处理此事一夜未曾归家，因此只有叶庭轩在。
他说这是一个意外。
他其实只想不再被过去困住，因此他想尽办法，想要找寻内心深处那个孤寂的身影。
然后偶然间，他见到了过去所认识的人，他痛苦的起源，他的二娘。
时隔多年再相见，二夫人早已经是步履蹒跚的老者，而叶庭轩，还是那个十七八岁的模样。那一瞬间他竟然很想要二夫人见证自己和叶微雨所有的过去，他也真的这么做了。他带人进了自己回忆所生的梦境，然后告诉她，“我好像没那么恨你了。”
他好像真的没那么恨了，尽管还是愧疚。
再然后，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做了个不曾记录在册的事情。
那时候见证他此番举措的不止一人，很快就散播出去了。
等他告诉徐元煦，再到封锁消息，已经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叶庭轩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后，垂下了头。
而程书玉没有说话，祁琛也同样。
沉默了很久之后，程书玉说：“你真的能放下过去了吗？”
“倘若你真的能与过去和解，那我也无话可说。”
那是程书玉第一次，对叶庭轩的所作所为感到生气。
他始终希望，叶庭轩能够脱离过去是靠他自己，而不是从别人那里寻找什么机会。
但他无能为力。
他知道，叶庭轩的一意孤行，背后肯定少不了徐元煦的帮助。
程书玉不想参与，也懒得评价。
他和叶庭轩叙旧之后，和祁琛走在灵界的街市上。
祁琛问他：“你好像有点生气？”
他却摇摇头，说：“没有，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
“我担心......”程书玉停下脚步，“人总会为自己的所有决定付出代价的。”
“你呢？”程书玉又问，“你的好友一再纵容他，你怎么想？”
祁琛说：“和你一样。”
程书玉看着他，不曾移开过视线，眼神里弥漫着的除了赞赏，还有一点别的什么意味。
自那之后，他和祁琛见面的次数便多了起来。
带人入梦这个方法已经被频繁使用，未曾出过岔子，因此程书玉也放心不少。他一边忙着处理委托，一边忙着和祁琛一起处理委托。
程书玉想，他总算......站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人身边。
很久以后，祁琛问程书玉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自己给了好几个时间点，程书玉都摇了摇头，最后才笑着答：“如果我说，是还没见过你的时候呢？”
他啊，从很早以前，便崇拜并喜欢着这样一个人。虽不曾见过，但却听过不下百遍，靠着这个名字，熬过了最难捱的时间。
后来意外得见，他暗藏已久的感情才有了实处。
所以第一次见面时，他震惊、躲闪、犹豫，但庆幸并喜悦，于是侃侃而谈。
他想，他终于见到了他，并且和他说话，告诉他，“久闻大名，我叫程书玉。”
讲讲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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