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女子？！”
银柳顿时惊呼，一双圆瞪的眼睛里满是惊喜和羡慕。
白公子拿起折扇轻轻点了那银柳一下：“你倒羡慕那江湖女子自由来去了是吧？”
“可你也不想想对这书生，啊不，画师来说，娶了这一位喜爱无拘无束的妻子，可不就要总是为情所伤了？”
银柳捂着被点的地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却不开口。
红莺见此，连忙往白公子的酒杯里倒了杯酒，端起酒杯请白公子喝，嘴上道：“那是，只有像白公子这样四处留情、不忠于一花一草之人，才不会为情所伤吧。”
白公子接过酒杯，哈哈一笑：“你这妮子，不知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呢。”
说罢，也不在意，仰头便将那一杯酒饮了。
一壶壶酒渐渐见底。
屋中四人，各自有各自的由头，都喝了不少进去。
酒气慢慢晕染开来，屋内逐渐被那似乎带着粉红的酒意充满了起来。
借着酒意上头，银柳一点一点移到顾昇旁边。
她瞪着水汪汪的眼睛，仰着头问向顾昇：“顾公子，你可以跟我说说，你的妻子是什么样的吗？”
顾昇一个人喝了三壶酒，此时他满脑子一片混沌。
听到银柳的话，一个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立时浮现在顾昇脑中。
“她……很美，”顾昇双眼迷离地回忆着曾经与自己“相知相伴”的茹娘，“她……很与众不同。”
“她和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她是那么的特别，那么的……那么的……”
“那么的狠心！”
说着说着，顾昇的表情突然变得愤怒了起来，嘴上也开始咬牙切齿。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竟如此无情？”
“为什么她要抛下我？”
“为什么、为什么就在我们成亲的第二天，她就、她就……她就离开了我？”
兀然，顾昇的语气又了下来，他的表情从愤怒变得脆弱。
他开始怀疑自我。
“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是我太冲动了吗？”
“是我……太快提出成亲了吗？”
“可、可，”顾昇又变得幽怨起来，“明明她是同意的，明明她是同意要和我成亲的……”
银柳在旁边捧着脸听着，一时忍不住露出怜惜的表情，叹道：“顾公子，你真的好爱你的妻子呀。”
不知何时，红莺也靠了过来。
她靠在桌上，用一只手娇弱无骨地撑起自己的脸，喃喃道：“顾公子，我教你一个办法。”
红莺：“若是……你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那你就得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是钱？是权？还是……色？”
“然后你还得知道，”红莺轻轻地，继续道，“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只有这样，你才能够牢牢的抓住……那个人。”
说着说着，红莺的眼神恍惚了起来，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又像是……勾起了什么思索。
“铛。”
酒杯扣到桌面上的清脆声音，惊醒了红莺。
是白公子放下了饮尽了的酒杯。
红莺顿时醒了过来。
她连忙拿起酒壶，试图往白公子的酒杯里继续倒酒。
可惜酒壶里，一滴酒也没倒出来。
银柳歪着脑袋，笑嘻嘻地看着白公子道：“白公子，没、嗝，没酒了。”
“我、我们楼里的酒，都、都被你喝光了呢。”
说着说着，还打了个酒嗝。
桌上桌下，空酒壶摆了一地。
虽说红莺银柳劝了不少，但绝大多数，也都还是这位白公子自己喝光的。
“喝完了？”白公子睁着眼睛，目光定定的，有些发直,“酒都喝完了，那……我得走了。”
白公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又恍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把顾昇扯起来。
“顾郎，走了！酒喝完了！”
红莺和银柳努力地撑起身体，但实在是站不起来了。
只得或倚着桌子或趴在垫上，柔柔唤道：“白公子小心，白公子慢走，白公子——下次再来。”
白公子带着酒意，向后挥手：“来来来！”
顾昇醉醺醺的，像是一个只会听人摆弄的木偶。
他随着白公子的力道站起来，有跟着走出屋门，下到楼梯。
此时这时候，就算是在这条街上，也算是时间很晚了。
那鸨母正半梦半醒地倚在楼梯旁，听到动静抬头。
见是白公子走出来，鸨母连忙扬起笑容，热情地道：“白公子，你和你的朋友，可喝好了？”
要知道，白公子可算得上是今日楼阁里最大的客户了。那酒库里最贵的酒，竟就在今日一晚上便消没有了!
若是平时，一日不知道能不能出一壶呢！
只要……
鸨母扬着笑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公子。
白公子晃晃悠悠地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丢进鸨母的怀中。
鸨母连忙双手捧着接过。
她不着痕迹地用力掐了掐，那金子的边缘立刻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是真的金子！
鸨母更加喜笑颜开起来。
“谢谢白公子，谢谢白公子！”
“白公子可要常常来我们楼里与姑娘们相会啊！”
白公子乱七八糟地摆了摆手，继续扯着顾昇，朝着楼阁的外面走。
鸨母：“快快快，快去扶着白公子和他朋友。”
白公子：“不用！”
白公子：“我可以的！”
——
“丑时四更——”
“天寒地冻——”
打根人敲着响亮的铜锣，扯着嗓子高喊着，从街上路过。
昨日夜里还灯火通明的街道，此时基本都上熄了。
远处的天空边缘，出现了一点蒙蒙亮。
各式各样楼阁的小门之处，有人推着装得满满当当的木桶出来。
那里面正是人们一夜过后排出的“精华”。
顾昇踉跄着，扒着白公子努力站着。
他有些口齿不清地念着：“怎、怎么这么晚了？”
“太晚了，就没有驴车了。”
“没有驴车，我要怎么回家呢？”
从乡里到镇上，顾昇一般都会搭一个附近乡民的驴车。
回到乡里之时，也会到镇上城门口等着一辆顺路的驴车搭上。
今日，顾昇也是和白公子搭的驴车来的镇上。
顾昇酒醉的脑子里还模糊记得，这搭着驴车的一路上，白公子都像好奇小子一样，不停地用路边草去戳那驴的屁股。
幸好那驴脾气好，没有撅蹄子。
“驴车？什么驴车？”白公子闻言转过头，抓着顾昇的肩膀，目光发直地道，“有、有我白公子在，哪里还需要什么驴车？”
“我白公子想去哪里，从来不用驴车！”
“哈，不用驴车，用什么？”顾昇努力睁开眼睛，嘲笑道，“难道你还想用马车吗？”
“你、你可不够格！”
“不用马！也不用驴！”只见白公子挥开袖子，上下舞动，豪气道，“只需要我一飞，就飞过去了！”
“嘻嘻，”顾昇闻言嗤嗤笑起来，“白公子，你喝醉了，人是不会飞的。”
白公子狐眼一瞪：“谁说我是人的？”
“你、你不是人，那你是什么呢？”顾昇迷迷糊糊，仿佛在梦中与人对话。
白公子张口了：“我是……”
突然一阵强风刮过，顾昇忍不住眯起眼睛，呼呼的风从顾昇耳边吹过。
风声盖住了白公子后面的半截话。
顾昇突然感觉自己腾空了。
风从他的身侧刮过，头顶上雾蓝色的天空感觉正在离自己越来越近。
顾昇勉强支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好像正在天上。
“我飞起来了？”
顾昇先是疑惑，随后将疑惑抛之脑后。
他欢呼雀跃、手舞足蹈：“哈哈哈哈哈哈我飞起来了！我飞起来了！”
一种兽类的吼叫声在顾昇耳边响起。
明明应该听不懂，但顾昇却下意识明白了，这声音是在叫自己别动。
顾昇乖巧地老实了下来，带着醉意，低头看向脚下的情景。
白绒绒的毛发下，是此起彼伏的青瓦街道。
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房子，街道之中，有黑豆一样的人影在撒在上面。
很快，一条城墙从身下略过，紧紧挨挨的房子们消失，顾昇的脚下变成一片了无人烟的大地。
那大地又绿又黄，像是人一块被狗啃烂的黄布。
一条细细的河流向远方，接着又出现了一条细长的黄泥小路。
沿着小路向前行进，逐渐靠近了一片零零散散的小房子。
顾昇眯起眼睛，看着小房子越来越大。
小房子变成了大房子，其中一个，看着还有点眼熟。
嗯？
那屋顶上的瓦，好像是自己几年前铺的那片？
顾昇昏头昏脑地想着，然后下一瞬，人已经落到了地上。
“你家，到了。”
白公子含糊的声音从顾昇身后传来。
顾昇迷迷瞪瞪地回头看，看到白公子不知为何正趴在地上，撑着地，摇摇晃晃的，似乎正准备站起来。
“啊，我家到了。”顾昇恍惚地点点头，然后回过身，踉跄着，往自己屋里走去。
顾昇推开门，摸索着走进里屋。
他一把扑在自己熟悉的床铺上，转瞬便昏睡了过去。
“顾昇。”迷迷糊糊之中，顾昇好像听到了茹娘的声音。
“顾昇。”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侠女（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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