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什么？
伯恩怀抱着龙枝枝，格外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两只单翼兽疲惫无力地蜷缩在一起，像是刚见面时一样，诺曼张开翅膀竭力地想把小孩环住。
即使小孩现在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大人了，在诺曼心中，枝枝还是那个夜晚会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孩。
可两人如今的体型已经差不多大，最终那翅膀只是轻轻地搭在了身旁的圣兽身上。
耳边是克里不可置信的声音：“不……不会吧？”
他持续打开的直播间内也在疯狂滚动感叹号。
龙枝枝迟疑地问：“爸爸，他们要死亡了吗？”
伯恩摇摇头：“只是诺曼，没有枝枝。”
任谁都看得出来，真正到达生命尽头的是诺曼。
而陪在诺曼身边的枝枝，只是因为太过伤心而显得萎靡。
龙枝枝把脑袋埋入伯恩脖间，不忍再看眼前的场景，也许是因为游戏里的主角跟她有着同样的名字，所以龙枝枝更能感同身受，也许是因为其他，总之小孩现在也难过到快哭了。
她郁闷地问道：“为什么？”
国王和公主守护了国家，不应该如同童话故事的结尾一般，两人快乐地共同生活下去吗？
与其称呼他为国王，懵懂的龙枝枝还是更想称呼诺曼为骑士，就像是之前伯恩给她讲的睡前故事那样的骑士。
伯恩再次摸摸小孩的脑袋，这回他的动作更加轻柔，轻柔到不会再破坏小孩的发型。
他重复着自己前面说过的话：“人都是会死亡的，不要害怕。”
诺曼当时在想什么呢？
前些年刚定下游戏开发计划的伯恩对此清清楚楚。
遗憾、担忧、释然……
遗憾不能继续陪着枝枝，担忧枝枝以后一个人不能好好生活，以及对于也许他死后翅膀能重回小孩身上的释然。
面前的全息场景，被翅膀轻抚的白色圣兽呜咽着、哀鸣着。
悲鸣的哭声感染了所有人。
克里正要怒骂出声。
伯恩敏锐地看了他一眼。
“***的制作组。”
克里的脏话被他口中的制作人毅然屏蔽了。
听到自己屏蔽之下模模糊糊的声音，克里哭得更伤心了：“这游戏什么时候出的脏话屏蔽系统啊？”
明明他刚进游戏时，由于激动而爆出口的脏话都还没被屏蔽。
他转而在直播间激情开麦，凭什么他们在这被刀，制作组却还能悠悠闲闲地完善系统。
眼疾手快在脏话出口前一秒完善系统的伯恩默默不说话。
他回想了一下记忆中诺曼认真研读的一百条养崽注意事项最后一条——不要避讳死亡教育。
帝国环境不太平的时候，这最后的一条注意事项尤其被重视。
帝国人对幼崽的最大期望，就是好好活下去，无论什么时候，即使身边的亲人都在战斗中或者因为什么意外去世，也要好好活下去。
这是诺曼唯一一条避过去的注意事项。
诺曼对小孩的承诺永远都是他会在她身旁，他会护着她。
伯恩又说了一遍：“别怕。”
一边说着一边转了下身子，让转过脑袋的龙枝枝再次直面面前的场景。
龙枝枝躁动地扭扭小身板，又把脑袋撇了过去。
她不想看。
小孩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迷迷糊糊搞不懂的龙枝枝干脆利落地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去处理。
她不想看。
伯恩无奈地看了眼藏起来的小孩，他试图扳正枝枝的脑袋，但小孩只是撒娇似地蹭蹭他的脸颊，伯恩就轻而易举地被击败了。
他妥协了。
伯恩拧眉直视过去，他反反复复回忆了无数次的一幕。
年老而赢弱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诺曼不舍地看着龙枝枝。
他从来不肯让龙枝枝难过，可他的孩子现在哭得喘不过气来，他却再也没有力气去安慰她。
在他庇佑着长大的小孩眼前，诺曼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游戏中，所有玩家都哽咽了。
《天空城》刚刚播放的宣传片里，玩家们身临其境般地跟着主角打怪升级，亲眼看着一个尚且稚嫩的小女孩逐渐成长为意气风发的英雄，谁都不想看到那个孩子悲痛欲绝的场面。
他们开始骂骂咧咧，即使骂出的话都被游戏系统无情地屏蔽掉，也挡不住他们抑制不住口吐芬芳的心情。
但是没关系，这是主角，他们安慰自己，这是游戏主角。
接下来，就应该是主角奋而直起，成长为万人敬仰的大人物的时候了吧？
虽然现在主角就已经身处至高的地位上了，但也不妨碍玩家们进行心理安慰。
游戏主角应该会变得更强大才是。
就在玩家们都快要自己安抚好自己的时候，他们再次迎来了惨痛一击。
两只兽在他们面前消失得干干净净。
真的干干净净。
从翅膀开始，一点点散成灰烬。
玩家们傻眼了，直播间在线观看着的观众也傻眼了。
这是……主角？
《天空城》的游戏场景做得宏伟壮丽，灰烬随风而起，飘落在圣兽守护了许久的帝国各处。
全息景象坍塌，黑暗中缓缓浮现出几行字体。
帝国史册记载，这是帝国有史以来最为伟大的两位英雄。从此，帝国再也没出现过圣兽。
好在这是宣传片。
被痛击得说不出声的玩家们再次顽强地安慰自己，这只是宣传片，等游戏正式开始，他们就冲进去扭转这个结局，哪怕氪金，他们也绝对要让枝枝快快乐乐地成为大英雄。
在全场寂静中，龙枝枝仿佛知道了什么，她害怕地问道：“他们都死亡了吗？”
伯恩心绪复杂地应道：“是的。”
诺曼曾经用精神力扫描过寄居在小孩身上那个自称系统的东西，系统的一切数据在他的精神力面前一览无遗，那东西毫无所知，甚至还沾沾自喜地以为他真的拿它没有办法。
诺曼知道系统能为小孩带去新生，他奢侈地希望龙枝枝寿终正寝的时候，能够获得重生，所以才大胆地纵容着系统的存在。
伯恩有些恍惚，他有着诺曼的记忆，其中除小孩以外的记忆都是模糊的，只有那只毛茸茸的团子，在他的记忆中依旧活泼而有生机。
甚至连死去前，龙枝枝在他耳边呢喃的话语都如此的清晰。
长大后的龙枝枝已经不再喊统统这个幼稚的称呼。
她的声音沙哑低沉：“阿统，我们走吧，离开这个世界。”
离开这个诺曼已经不在的世界。
最初打算做这个游戏是出于私心，他想亲眼看看记忆中飒爽的枝枝。
做到一半，又觉得游戏角色达不到枝枝哪怕一分的神韵。但既然做都做了，他又骄傲地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枝枝那么的英勇和帅气。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伯恩回过神来，他转过头和龙枝枝对视着，再次重复：“枝枝，人都是会死的，别怕。”
在这个世界，也许他会先小孩一步离开，也许他不会再有一次如这世这样珍贵的、能够再次见到枝枝的机会，他也不知道龙枝枝还能再获得多少次重生。
他只想要龙枝枝能够珍惜她每一次的生命。
伯恩严肃地盯着小孩，龙枝枝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她说道：“不怕。”
伯恩满意地收回眼神。
这样就好了。
作为父亲，他只是想要自己的孩子好好地活下去。他只希望，即使他先离她而去，枝枝也能在这个世界好好地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是上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结局番外吧，下一章是新的世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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