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丧夫

屋外在淅沥沥的下着雨,日光又迟迟不去。

淮地素来水茂,每年的雨水多得像是这儿的油水,春夏之交的天又闷又热,虫鸣得烦人。

江珏靠在廊下百无聊赖。

凭借去年的经验,这天日头下去了才能凉快些,她不由长叹一声,想到那时候她已经差不多被蒸熟了吧。

随身跟了个扎着丸子头的府上丫鬟不吵不闹也不闻不问,细胳膊细腿挤出来的一点点力气给她扇着风,聊胜于无。

她从廊下探头张望了眼那天色绀碧透红,呼吸了一口又潮又热的空气,估摸着一时半会儿这雨也不会停,索性从小丫鬟手里一把夺过扇子来自己挥着散热。

丫鬟被她的举动吓得惊慌失措,连忙跪下,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小心。”

一只玉雕般的手轻柔地挪回了她向外探的脑袋,手背上一滴顺着廊檐滚落的雨水,被手的主人随意洒去。

小丫鬟唤了一声世子。

看清了来人是自己的夫君,正憋得慌的江珏递上帕子与他擦手,又故意把脸凑了上去给他瞧个仔细。

她已经热得小汗珠都顺着发角流了下来,不用照镜子都知道她的妆差不多是花了,偏偏就是这男人不仅管得宽,还抠抠索索地不准她用冰桶降温。

“别闹。”

男人捋开她额前的碎发,亲昵地点了眉心的花钿,那花钿的红已经有些被水汽洗去,勉强看得出勾勒的是个简单的三叶竹。

江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后者毫不在意地单手揽过了她,挥退了不敢抬头的丫鬟。

抱怨了一声热,看男人眼下的的疲惫,江珏到底没忍心推开他。

待丫鬟走远了,江珏看他像是特地新换的一身常服,这才疑惑道:“你忙完了?”

“差不多了。”

他含糊道,说着低头,贪恋般蹭着她的脖子,将温热的气息洒在她下颚上。

“昭宓。”

男人亲昵叫了声她的封号,得了一个嗯。

大概算起来,江珏已经有将近一月没见他这么清闲过了,更别提有时间亲热了。问起来这男人在忙什么,还遮遮掩掩地不肯告诉她,这才是最恼人的地方。

江珏没好气地拍掉了那只摩挲着自己腰带的手,现在是个算账的好时机,夫妻的事待天黑也不迟。

男人失笑,瞬时美色勾魂,江珏险些被动摇了心神。他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变出一个酒壶并带着两个琉璃小酒盏,在已经两眼放光的江珏面前招摇地晃了晃,还特意强调道:“刚冰过的。”

江珏瞬间消了气但面上仍故作冷淡,睨了他一眼,骄横道:“给本宫倒酒。”

“臣遵命。”男人有模有样地假装了一下卑谦,眼底的笑却怎么都掩不住。

他将两个琉璃盏在廊下的小几上摆开,斟满酒后从中拿起一杯端在江珏鼻下,留足时间让沁了寒气的香味打了个转儿。

江珏嗅了嗅,一字品评曰:“香。”

“自己拿着。”

男人面上无奈,示意她现在自己还有一只手正抱着她。

她偏不。

轻启朱唇露出雪白的贝齿,咬住了酒盏的边缘,仰头企图一饮而尽。

“噗——咳咳——”

半口酒水全喷在了被男人及时递过来的帕子上,半口已经混杂着一股子莫名的味道已经流进了肚子。

琉璃盏失力摔落,眼见着那点残存的酒水就要洒在她的裙子上,好在江珏还不忘分出心力,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才免了尴尬。

将琉璃盏平稳放在了小几上,江珏对罪魁祸首怒目而视,等个交代,好像不满意就会把另一杯泼到他美得让姑娘都抬不起头的俊脸上。

只是她不知道,现在这娇软窝在怀里还眼角泛红的样子,反倒是无力娇嗔招人疼。

顶着她的愠怒,男人笑着放下沾湿的帕,用袖子帮她擦了嘴角。

他问道:“这酒好吗?”

“涩口难入喉。”

这还是往委婉了说,像是掺和了一股子的药味儿,偏偏真入了腹倒是清凉回味。

又思量了片刻,“一言难尽。”

说着她不怀好意地端起另一杯,送到了男人唇边,想让他自己也受着这味儿。男人也不推辞,一饮而尽,饮罢还嚣张地在她的手背上又轻啄了一下。

江珏看得咂舌,真不愧是淮地最俊的男儿,这么难喝也能面不改色。

“但它贵啊,”男人故作高深道。

他又倒了一杯,也不尝,只是放在两人之间让那极有欺骗性的馥郁香味挑-逗着嗅觉。

但江珏打死都不会因为这香味儿尝第二口。她索性缩在男人的怀里,半阖着眼,让脑袋枕在他硬邦邦的胸口上。

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似乎盖过了外面的雨,那点烦心的淅沥沥听着不大真切,忽远忽近。

大概是她有些困了。

“贵了喜欢的人就多,贵了就让为夫舍不得。”

慢悠悠的声音来自她的头顶,男人把她搂紧了点。

江珏由着他的动作,只是听他的话寻思这人估计又要开始卖弄,嘲弄道:“你还有舍不得的玩意儿?”

她想抬手戳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被卸了力气。眼前迷迷糊糊,借着一丝丝眼前的清明,她看见男人伸手覆上像是想让她瞑目。

江栖你个狗东西。

憋着一股火,她气得趁早自己闭上了。

意识的最后,是一声长叹。

狗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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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公主,时辰到了,该起了。”

皱眉,真烦。

“公主,宫里头的嬷嬷到了。”

让她们候着。

小丫头或许是急了,冒失地推了她一下,一丝丝寒气钻进了被子,床上的人一个激灵这才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皇权特许的金黄幔帐,帝京最好的绣娘绣出来的凤凰栩栩如生,脖子下枕着安神药草填充的软枕。

是了,这是在帝京的昭宓长公主府,她那前夫已经死了半年了,如今不知怎的竟偏生梦里阴魂不散。

收回神思,抬眼看室内烛光昏黄,窗外透着的也不是天光,时辰还早得很。江珏叹息道:“慌什么。”

小丫头闻言登时就急了眼,“公主,今儿个大允的冬至祭天大典,不能迟啊。”

江珏这才想起来,前几日宫里头确实反复有人来提过这茬子事儿。陛下尚未立中宫,如今大允的后宫里头能主事的女眷也只有太后和两个妃子,凤印暂时由一妃子代掌,但到底没怎么主持过这种大事,圣上下旨让自幼熟知宫廷理解流程的昭宓公主到时候多帮衬些。

代掌的妃子有些才干,派人来和她说了些安排,都算妥帖,她便没放在心上,竟不知不觉都已经冬至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这才察觉出一身热汗。昭宓公主府上通着屋内地龙本就烧得旺,昨日宫里头送来的瓷瓶原本想着插花,竟被装了水摆在室内,也难怪她觉着好似到了淮地的春夏。

江珏瞧着小丫头毛手毛脚,不由疑惑道:“青棠、可离呢?”

两人都是她身旁的大婢女,自幼跟着她从宫里头出去的,这重要的时点上不在身边侍弄倒不像是她们会犯的错误。

“外头落了大雪,宫里来的嬷嬷瞧她们一身寒气便不让她们进寝房,让她们等在外室褪了寒气再进来伺候您,这会儿也该来了。”

小丫头委屈得不行,她只负责守着公主夜眠的几个时辰,从来没哪个管事教过她这时该做什么。

好在正说着,两大婢女从外头绕过屏风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寝室,正是青棠和可离。

她们身后两排婢女鱼贯而入,并着几个宫里头派来照应的嬷嬷,隔着一层内室的垂纱遥遥跪下行礼。小丫头也被这阵仗吓着了,连忙跟着跪下了下手。

江珏让她们起来,干正事要紧。

“还不快伺候公主洗漱更衣。”大婢女眉一横,冷声呵斥了那些呆着不动的。

几十个人忙了一阵,好歹在天亮前把江珏收拾完了。

大允崇水德,穿着以黑为贵,祭天的礼服也自然是黑底金丝滚边,上绣凤凰百鸟山海日月,兼纹十二章,肩披附着狐裘的厚重霞帔,玉镯金饰大小绶带,腰间两枚剔透玉坠子,头戴金冠翡翠十二钿垂下金凤珍珠串,手握镶金玉如意。

江珏用了些干食汤水垫垫肚子,才让宫里头来的妆娘给上了妆。

心知自己让人久等了,江珏慰劳了一声,“辛苦姑姑了。”

“公主切莫折煞了奴婢。”妆娘连连折腰告饶。

妆娘看着这镜中的人皮相骨相皆是精致,妆容艳丽华贵,眸底却比以往少了分张扬凌厉,眉梢上缱绻着嫁做人妇的媚意,心下百感交集。

昭宓长公主和当今圣上乃一母同胞的嫡出,先后不过差了一炷香的时辰,自自幼情谊深厚,牵连淮王父子谋反这等大罪圣上都在公主的情面上法外开恩,只追责犯事之人。

只是可怜了公主这新婚刚过一载有余便失夫婿,圣上和太后又免不了心疼,半年来诸事皆允,赏赐不断。

明白人都明白,能讨得公主的欢心自然也合了圣心。

梳妆完毕,一上了年岁的嬷嬷捧过早已备好了的数九消寒图至江珏面前,让她提笔抬腕落下一点。撂下笔,大婢女便给仆妇发了赏钱,欢喜的仆妇们又是一通吉祥话。

防滑的毛毯从卧房门口一直铺到公主府院子内的轿子前,来不及就着日出欣赏雪景,前呼后拥着好不容易上了皇上特许十六抬的轿,这才浩浩荡荡地向宫里头去了。

这轿子稳得很,空间极大,青棠可离收拾着将软枕放在了江珏腰后,又点上安神香,将暖炉递在她手边。二人知道江珏此时不喜多话,只转述了宫里头嬷嬷几句要紧的话,后不再多言。

江珏靠着软枕又有些昏昏欲睡。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已经出来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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