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对方气势如虹，一脚朝上将毛笔踢起，同时催动灵力灌注其中，那毛笔便如风车般极速旋转起来，笔被舞地密不透风，好似一面巨大的盾牌。
谁知钰妃只不过虚晃一招，她即将靠近后又立即收了招，势头一转，笔直地朝白煜掠去。
穆晔大惊失色，岂能以己度魔？对方早已不是人畜无害的纤弱女子，何况兵不厌诈？
白煜本就提心吊胆，只因他能做的实在太有限了，陡然见钰妃红着一双眼，五指成爪取向自己胸膛，那速度根本不是自己能躲开的，于是他绝望地架起刀护住胸口，哪怕明知是螳臂当车，也只能坐以待毙。
预想中心脏被击穿的痛楚并未如期而至，眼前突然一黑，一道长卷如游龙般绕着他围了个圆，将他死死护在了中央。钰妃那雷霆万钧一击被这副画卷生生抵住，反噬而回的劲道震得虎口酥麻，险些整条胳膊都要折了。
“穆晔？”
画卷之上是熟悉的玉面郎君，在危急之刻，他卯足最后的力气幻回了本源，“看来你还是没能参悟佛珠的奥秘，罢了，能挡一时算一时。”
见白煜手中的佛珠依然毫无动静，穆晔思量是否太难为他了，毕竟连自己也看不穿。而白煜则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抱歉……我再想想办法。”
“曾今波桑大师告诉我，倘若日后封印被解，持有他信物的人定能转圜，所以我才寄希望于你，可惜你灵识还未完全开化。”
穆晔的解释极为平静，他的心底已接受了最坏的结局，“不过还未到最后一刻，我们都不要轻言放弃。”
短暂的消沉，穆晔又重新振作了起来，而白煜却不然，他攥着佛珠不言不语。
反噬之力很快被化解，钰妃晃了晃胳膊，已恢复如初，而那些被封印在画卷之中的怨气正逐渐被自己的分身解放出来，这片虚无天地之中，她才是主宰者。
眼前这块硬骨头并不算难啃，即便化作壁垒，一旦承受不住冲击还是难逃崩解，只要穆晔溃散，还怕吸纳不了他的精元吗？
想到这里，钰妃莫名兴奋了起来，漆黑的指甲不断延长，宛如一柄柄利刃。
“我看你待在人间太久，脑子也跟着腐朽了，等我把你撕碎吃了，一样跑不掉！”
钰妃纵身一跃，以身为剑，如一颗流星呼啸着冲向画卷。穆晔催动灵力，蓝光暴涨，画卷不断变长变宽，直至将白煜围了个水泄不通。
每一阵攻势都有着摧枯拉朽之势，一开始穆晔还能应付，可对方的灵力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力道越来越狠，速度越刺越快，画卷随着冲击已开始出现了虚影，五脏六腑几欲被撕裂开来。
嘀嗒。
白煜脸颊上多了一点温热，他伸手触碰，湿湿黏黏，还带着腥香，这是……血？他猛然抬头，只见画卷上已是殷红一片，穆晔亦淹没在了这片血海之中。
“穆晔！穆晔！”
然而他的呼唤石沉大海，对方并未回应，外头的攻势依然不减，乌木画轴已出现了裂痕，细细碎碎，看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崩为齑粉。
这感觉就像一个局外人，明明身处圈子外，却总被莫名卷入，倘若做个炮灰慷慨赴死也就罢了，至少不会成为累赘，自然也就不会生出愧疚。
而眼下，穆晔明明尚能一战却为了保护无能的自己命悬一线。
如果有选择，白煜愿意代替穆晔承受这一切，粉身碎骨也毫无怨言，既然自己成为不了康庄大道，那做一块垫脚石也心甘情愿。
当他生出这份舍己之心时，手中的珠串居然真的回应了他的祈愿，那一串十八颗靛蓝色的佛珠中亮起了一团佛光，原是其中一颗与他心愿相连，产生了共鸣。
仿佛彼此之间多了道桥梁，白煜用心感知着灵脉的走向，拂月残留的灵力也助他将五感灌注其中。溪流终于找到了汇入大海的方向，开始变得湍急。
这小小一团七彩光晕将他从悬崖边缘拉了回来，或许这就是穆晔所说的唤醒了佛珠，现在他真的做到了，那岂不是二人都不用死了？
“穆晔，你看到了吗，我们成功了！”他将佛珠举过头顶，想让画卷中人也看个明白。
回应他的唯有钰妃的攻势，血渍越来越多，这一方小小天地愈发狭小，真不知穆晔究竟用什么在支撑着。
最后，白煜只能盘腿而坐，既然穆晔宁死都不肯放弃，他必须对得起他的期望。
佛珠也在愿力之下逐一被点亮，当第九团佛光燃起时，画卷之上的血色淡去了，那画中郎君的轮廓若隐若现，穆晔终究还未败给心魔。
“唔……果然波桑大师诚不欺我……放心，我还能撑住……”穆晔格外虚弱，但气息尚在，白煜总还是欣慰了。
“已经第十二颗了，再给我一点时间。”白煜的额头上密密麻麻爬满了一片细小汗珠，他心急如焚，又惶恐思绪不宁影响到发愿，竟摇摆不定起来。
穆晔一边抵御外敌，一边留心着白煜的情况，他之所以能从濒临破灭的边缘起死回生，全是仰赖佛光给予的愿力，如先前一样，流逝的灵力逐渐失而复得，但他不能反击，还不到时候。
可过了半晌，钰妃竟然收手了，本该十招之内切碎穆晔，如今都已出了三十二招，他依旧半死不活地在坚持着，当真是打不死的臭虫么？她担心画卷中生了变故，索性蓄起势，下一招必见分晓。
风摇曳了氤氲的薄雾，好像有无数孤魂野鬼藏在风里呼啸而来，钰妃贪婪地吸纳着画境中陡然奔流的怨气，这些腐朽的死亡能量将她的红裙染成了漆黑，助她彻彻底底堕落成了心魔。
整个承乾宫都在战栗，脚下的砖石剧烈地颤抖着，白煜双脚一空，连人带画卷一齐被无形的大手托举而起，浮至半空后，又一道不可抗衡的重力将他们狠狠往下压，这一上一下不停夹击，似要将二人拍成一滩烂泥。
心魔生怕他们再有转圜之地，手中咒诀快速变幻，前后左右分别多了一道劲压，这回恐怕真的插翅也难飞。
咔嚓，是结界破碎的声音。
画卷终究抵不过这四面八方强势来袭的重压，它瞬间碎裂成了无数片，大约连同其中的白煜也被碾为了齑粉。
突然一缕阳光刺破了阴沉的黑暗，心魔还未来得及庆幸，耳畔竟响起了隐隐约约的梵唱。慈悲庄严，空灵清净，她心底的怨毒头一次知道了害怕。
原先画卷的位置绽放出了一朵金色的莲花虚影，无数片碎屑从花蕊中喷薄而出，它们如雨一般将心魔淋了个透彻，每一片贴在身上的碎纸都是一张符箓，将她与她体内的魔气紧紧束缚。
“她现在动不了了，快用佛珠捆住她！”
穆晔的声音在白煜耳边大声吼道，但他却犹豫了，迟迟不肯出手。那十八颗佛珠均闪烁着七彩的佛光，已然被唤醒了过来，在这佛法普度之下，邪魔外道根本无处遁形。
倘若将这佛珠祭出，穆晔同样在劫难逃。白煜觉得现实十分讽刺，他愿舍己渡人，但刀柄只是转了个方向递回了自己手中，峰回路转还是逃不出前路崎岖坎坷。
心魔见他犹豫不决，猜到是善心成阻，冷哼一声，讥笑道：“下不去手？真没用，从前波桑秃驴可没有这般心慈手软，手起刀落，本宫可是差点就魂飞魄散了，真应了索绰罗氏诅咒的永不超生呢……而今下地狱也有人陪，就不那么寂寞了。来呀，怕什么？横竖你杀的也不是人。”
不管穆晔还是拂月，相处虽短，可他从未觉得他们是异类，善恶尚且难分，族群就更非易事。是牺牲一人，还是全员皆入地狱？白煜自问如今难以做到杀伐果断，手中的佛珠变得异常烫手。
穆晔知他踌躇，为免心魔再行蛊惑，干脆连她的嘴也给封了个严实。
但她体内的怨气在横冲直撞，长久下去终会功亏一篑，“真是个傻子，我还得回去复命，没有万全之策会让你这么干么？快点！我撑不了太久！”
这是一场豪赌，不过也只能如此，穆晔的私心并非成全白煜，而是希望坚守初心——维护那个人仅存的一点本真。于他而言，这才是诞生之初铭刻进灵脉的使命。
“快！”
穆晔一声怒吼，白煜的身体已替他做出了选择。
金莲吐蕊，佛光普照，小小的佛珠犹如烈日一般，那些阴冷恶毒的怨气在慈悲清正之下瞬间化解为元初本源，在心魔眼中，上古九日灼世之苦也不过如此，她想逃，奈何穆晔符箓束缚与十八颗佛珠结界双重困锁，真是比死更绝望。
焚身之苦同样令穆晔神形俱散，意识朦胧，唯有心底的执着强撑着。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那个凄凉的夜晚，物是人非，悲悲戚戚。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灵珠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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