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赤凰歌

八月下旬,金壹陆,辉金洒月宫。妆红堂。

“当年,风沉慕秀与笑靥子羁绊颇深,但具体我亦不知。”

“而李眉清……李眉清,怎么会是我的孩子?”

赵无澜撑着脑袋,坐在李金秋的金像脚下。

此时又是次日的清晨,光线透过高堂,照在他眉目上,而他目光中有些许怜惜之意,就那样静坐聆听,仰望着少女的泪眼。

“他是我一手造就的恶果啊。哈哈哈……”

“——就像,现在这样。”

话落,妆红堂的“胭脂”池中,蓦然浮出黑发皓齿的璧人来。

他们身上都披着衣服,衣服也光鲜亮丽,从血池里出来,华服上仅仅蒙着一层水渍,缓缓提着衣角,逐渐全部转身,视线都朝着中央赵无澜的方向。

赵无澜心神一凛,从金像脚下站起身,下意识护着身后的李金秋。

那些血偶人带有攻击目的,一齐朝着他攀来。然而脚下方寸之地,漂亮精致的偶人扒在血池边缘,胭脂飞溅,赵无澜管不了那么多,环视四周,倏然甩手,掌中翻覆间,大片水雾凝成冰花,剑雨一般朝那片血偶人狠厉袭去。

黑衣翻飞,赵无澜变换身形,又守好李金秋身后。

冰花入骨,血偶人霜冻三尺,赵无澜暂且收势,迅即道:“李陆主,我带你走吧!”

眼看那些血偶人即将复苏,赵无澜又不想用火元素烧了他们,他前额微微出了薄汗,抬起手臂欲图再来一招琼满枝。

就在此时,身后金像却忽然动了。

少女缓缓抬起手,握在赵无澜手腕处。

赵无澜分出神,垂首,又惊愕地抬眸看向李金秋。

逐渐地,那少女雕像在阳光照耀下消失,慢慢地如金砂玉沫洒落,流淌漫入胭脂池之中。

“你不是要带我走吗……?真好……”

“可我还没来及问你的名字……”

——好可惜啊。

这是李金秋跟他最后的道别。

那些血偶人不再对赵无澜抱有敌意,纷纷转过身去,趟过血池,走去对岸,走去妆红堂的大门。

赵无澜感受到一种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很像当初碧火珠到手的感觉。

但是碧火珠会绞他的血……金元素……金元素的力量并不灼他。

——金生水,水克火,火克金。

太阳欲上中天,照得满堂金玉辉煌。

那些偶人打开了殿门,鱼贯而出。赵无澜捏了手心微汗,抿唇,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看殿外真正的人间,为这些埋伏翡宫无数黑夜的偶人们加冠“成人”。

却变故陡生。

三臂佛人从天而降,骨串雀羽连织成项链,骨哨垂在中心,棕褐色道袍印着铜钱纹样。准确说来,这人半佛半道,即使面上带笑,依然有不怒而威的严肃感。

殿中仅剩下一具偶人,星罗三刹缓缓走向中央,走向赵无澜的位置。

赵无澜目不转睛盯着这个人,看着他诡异的装束,以及惹人注目的三条手臂。

“赵小主可还记得老夫?”

“……当然。五百二十六年,八月左右。第伍陆旱疫交加,李材,老头,后来又变成了你。”

赵无澜皱眉,答得却很利索。

“赵小主好记性……那你一定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吧!”

——断陷湖的春天。

所在翡宫,血淋淋的相似“命案”。

一言不合,赵无澜戾气横生,手中锋芒隐现。

“哎,赵小主别急,容我讲一下游戏规则嘛,”三臂佛人依旧笑,“若你赢了我这具血偶人,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赵无澜抬眸,要紧关头,还不忘钻空子。

“哈哈哈,告诉你还算什么秘密,你这是套我话呀。”

“……”

不再浪费口舌,沧澜生翻起黑衣,直向血偶而去!

血偶人起初没有脸,赵无澜对它不算艰难,就是有些眼花,然而,星罗三刹的声音缓缓响起,在一旁混淆视听:

“这种偶人历经洗血,抽骨,换髓之术,至少三月才成人的模样。当然,生成这一切的物质基础,不过是洗金杨或濯银月区经过炼金术,炼成的骨人罢了。”

赵无澜一边躲避攻击,一边瞥见那玩意儿忽地变成骷髅状。

“这些金玉偶人被赐予身份,投放在涤红尘区,容貌姣好,不死不活。”

骨人重新生长出血肉,血腥气息霎时间缠绕弥散于殿堂。

赵无澜拳头慢慢攥紧,收了招式,转而愠怒,盯着三臂佛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难道看着一个人由生到死变成骨怪血肉模糊就是你的乐趣!?”

然而,星罗三刹并不回应问题,而是接着说:

“隔上几个月,辉金洒月宫就会随机抽取一批名单,把幸运儿召来,历经玉髓宫,琼骨殿,妆红堂,变成有血有肉能说会道的血偶人。再投放到外界,譬如中陆。”

“——譬如那个李泯然。”

“当然,炼金术炼不了真正的人骨,真正的人骨才能做成最鲜活的人!”

“当新的血肉骨髓生长而出,其所受疼痛与流下的血泪,就会结成一副旧骨架,将人的旧骨像垃圾一样沉海沉湖,才是我最大的乐趣——哈哈哈……”

“你给我闭嘴!”

赵无澜的脸彻底沉了下去。他咬牙,手上青筋暴起,顺着指缝,赫然有血迹流淌而下。

血色之下,淬着金火的寒刃煞气横生,倏地朝三臂佛人袭去。星罗三刹轻巧地抓来那血偶人,竟然是数月前凭空消失的百里远!

火舌霎时袭卷百里远,在凄惨的嚎叫中……

变成了谢俊德!

“这副血偶人历时不够久,故而碰上火元素就被烧回了原形!怎么样,可是赵小主的熟人啊?”

“赵无澜!我恨你——你不得好死——”

赵无澜猛地收了火,然而根本来不及,谢俊德已经在凄厉咒骂中被烧死了。

星罗三刹如影如虚,往后退却数十步,一转身打开殿门,单臂被冰刃蹭了口子,并不影响他往天上撤离。

“那么这局,算赵小主赢了!秘密想必你也有所料想……”

“——你师弟,他一直活着!”

“去中陆杀了李眉清,一问便知!!”

……

南山五百二十八年,九月上旬,五行大陆的暑气流散,天色却一直闷红。仿佛有一场暴雨将至,又仿佛是天生异象的前兆。

赵无澜浑浑噩噩,像逃一般,从未如此狼狈,已经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的辉金洒月宫。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衣衫破败、黑发凌乱,脑子里时而空无一物,时而一团浆糊。

远处山色渐显,三百丈的高地,是中陆与水叁陆的交界地标。

有冥冥的指引,让他登上南山,他踩在乱草当道的山间野径,眼前忽然黑了一瞬,险些从半山腰滚落下去,所幸有石碑拦了他。

赵无澜磕破了头,他轻抚凸起的神龙山三字,才继续往上跌跌绊绊地走。

越往上,天色变得越红,红得像喷薄而出的火,像流光溢彩的霞,刺得赵无澜睁不开眼睛。

乍然间,一声清越激昂的凤唳从远天传来,触疼了他的神经,割痛了他的耳膜。

——隔二十八年,神灵火凰重于西海现世。

至少赵无澜深谙,这是不祥之兆。

天黑了一瞬。

乱草纷纭,伤痕累累,赵无澜终于爬上了神龙山。

天色瞬间绮丽变幻,莫测如五行大陆的未来。绚红血色遮蔽世人眼眸,而后刹那间,天光大亮。

那是他再也不会回忆的场景。

当人们重新提起“赤凰笑歌”的美誉时,已经物是人非了。

……

十月,水叁陆,赵氏,方圆十里宫白幡醒目,赫然随风,在淅沥沥的秋雨中飘摇。

落霞西殿。祠堂。

赵晏清趴在棺材边,她这一辈子都没流过那么多眼泪。少年那时,父母被族中权贵杀害,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她徒增愤恨,让马蹄长枪扫荡整个南陆,都给逝者当吊唁。

可如今,作为水叁陆的赵大陆主,无论如何都不能恣肆妄为了。

死寂沉静。

赵无澜跪在堂中,头束白巾,黑衣黯淡。

又过许久,赵晏清才从地上起来,面容憔悴,缓缓行至赵无澜跟前。半晌,她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低,却绝不算沉:

“赵无澜。”

赵无澜只觉浑身冷了一瞬,他抿唇,慢慢抬起眼眸,跪着的姿势丝毫不变。

“我宣布——从今日起,你就是水叁陆新一任赵陆主!”

赵无澜瞳孔微缩,精神一凛,心脏猛地提起。赵晏清的声音震彻西殿,祠堂中的烛火都暗掉一瞬。

殿外同样跪着的宫人、火肆陆来人、以及曾经并肩同行过的江湖友人……他们都在淋漓的雨声中听得真切。

“你若敢死,那么南陆无首;你若仅是苟活,我便没有你这个儿子!”

“你听到了吗!”

陆主印章以及令牌悬于赵晏清掌下,挂在指尖,随着珠穗在半空摇晃,平稳后,剩了祠堂内反照的跃动烛光。

赵无澜眸光镇静,抬首,接过,慢慢攥紧在手中。而后他起身,白巾缠发,黑衣旋步,果断向南,叩礼三次。

……

同年,十二月。水叁陆,鹅毛大雪。

腰间环佩相碰,黑发高束的青年人穿了一身冰蓝色的衣裳,乘着风雪马驰骋风雪而去。

深雪未覆马蹄印记,中陆近在咫尺,雪月高楼与长巷,素裹银装。

赵无澜飞身下马,冰冻三尺,沧澜尽生,他手中一杆长枪,银穗招摇,赫然携枪直击雪月楼中央高台,往五楼流风阁的方向高喝道:

“花容失!我知道你就在这里!”

“你既有胆量和天盗火联合杀了我爹,敢不敢明年五行祭典与我堂堂正正单挑——!”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赤凰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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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道
连载中歇山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