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月上东墙,万家寂寂,郢都城内今夜颇为不太平。

一群通体漆黑的鬼郭公自郢都上空盘旋而过,凄厉的叫声如冤魂索命般直刺人心,惹得沿江陵大街而居、正辗转反侧观望城内动静的许多百姓,不由又惴惴不安地起身将闭合的门窗紧了又紧。

及至子夜时分,北风呼啸,当巡街稽查的衙门差役,于黑灯瞎火的死寂里,远远望见那个不急不缓行走在大街上的年轻小娘子时,他很是怀疑了一番自己的眼睛。

本朝日落闭坊禁止出行,一向是鲜有人敢撼动的铁律,更遑论受那怪事影响的今夜了。

这么个就连赌鬼凶徒都惧怕夜出的日子,竟还有年轻小娘子敢犯忌而出?衙役不由紧了紧他腰间所佩的横刀。

正值雨水时节,城内春雪未化,寒意尚浓。女子大半个身形都隐藏在雪白的狐毛斗篷内看不真切,根据轮廓打扮,只能粗略辨出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小娘子。

一步,两步……随着她的脚步渐近,当斗篷下绛粉色衣裙烟霞般的色彩,并着婀娜多姿的身段渐渐明晰时,女子那张艳如桃李的芙蓉面也自暗处显现而出。

这样的沉寂夤夜,她闲庭信步走在江陵大街的夜色中,直叫人疑心来人不是凡俗闺秀,而是鬼魅精怪。

好在寒风一卷,使得小娘子不由低头缩缩脖子呼出了一口雾气,这般畏寒的模样,却是有了几分人气,让打量着她的衙役壮了胆子:“站住!你是哪家的小娘子?闭坊多久了还敢在外招摇,不要命了吗?!”

衙役气势汹汹疾步而来,本是打算将这小娘子就地拿下的,但走到近前,还不等他张口兴师问罪,便见那小娘子缓缓抬眼,扬唇先他一步叱问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究竟是谁?”

此言一出,那本来一脸凶悍的差役,忽然神情一阵恍惚,愣在了原地。

“你、你……”衙役结结巴巴地用力摇了摇脑袋,又闭了闭眼,而后满脸惊喜道,“阿娘,你怎么来了?!!”

小娘子唇边的笑意僵了三分,原本五大三粗的衙役,转眼间已换了个小鸟依人的面孔哭嚎道:“你不知道,孩儿今晚都要吓死了!月前那书院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好端端的一个举人老爷,最后都成了痴儿,这妖魅敢在咱们郢都城里这般张狂,连山鬼娘娘都不怕,哪是我们这些小吏治得了的啊!”

“本来想着今晚有刺史所请的太一宫法师坐镇,又是早早设好的天罗地网,我才听了阿娘的话,想着保住差事要紧没有告假出来的,可,哎……”眼见着衙役长叹一口气,就要黏上来,小娘子僵着身体不着痕迹地退后了几步,与他隔开了距离。

“我、为娘……”一句话卡在小娘子舌尖,兜兜转转好几圈才咬牙出口,“为娘担心你,这才出来看看,今晚怎么了?你说清楚。”

衙役闻言乖乖回道:“说来话长,我们原是早早就守在胡举人家里,等着那妖物自投罗网的,可一入夜那胡举人就疯症发作不知跑哪儿去了。关键的饵丢了,还设啥陷阱啊?所以眼下刺史下了急令,正全城搜罗带着我们找胡举人呢。”

“这一夜孩儿记挂着阿娘你说的,想做新班头不能露怯,可我真是怕死了,心都快跳到喉咙外去了,就怕撞上什么邪事。”衙役呼天喊地诉完苦,终于想起此刻的环境,后知后觉又结巴了,“阿娘,按律令犯宵禁,是要鞭二十下的,阿娘、孩儿这……”

“你连为娘都要捉去打吗?”小娘子似是勉强适应了新身份,一句话就打得衙役低头蔫了。

“看见你无事,阿娘也就放心了,你往前走接着办差去吧。”小娘子挥手匆匆作别。

只是她走出去不多远,身后便又响起衙役嘹亮的问询声:“阿娘,往前走有两条路,左拐还是右拐啊?!”

小娘子当即趔趄了一下,头也不回加快了脚步敷衍道:“看你心意。”

月色如瀑,竹影斑驳,待小娘子彻底与那衙役分道扬镳,她因烦躁紧绷着的唇角也松懈下来,似是松了口气。

此时长街空荡,除了小娘子外空无一人,可夜雾里忽响起了一声女子的闷笑:“阿萝,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怕人?”

名唤阿萝的小娘子步履如常,并未因兀自响起的女子声线惊异,却板起了面孔分外真挚地摇头道:“抱节大娘,你这就说错了,我不是怕人,我是厌人。”

“我那幻术是让人把我认作他们最害怕的人或物的,谁能想到这人最怕的不是什么妖物鬼怪,居然是他阿娘啊……”小娘子皱了皱鼻子颇为不解,“况且,人也太奇怪了,对待自己最怕的东西,竟是这幅模样。”

夜雾里的声线含了笑如影随形:“这你可就问对妖了,你比不得我久居郢都,这人间哪,正是因为这样的郎君对自己的亲娘,是又怕又爱又离不开的,所以才给他们起了个恰如其分的名字叫娘宝呢!至于这人嘛,复杂得很,一言两语讲不清楚,阿萝若是感兴趣……”

“抱节大娘,求你收声,放过阿萝吧!”小娘子当即扶额,卖乖求饶起来,“人间的人不都是这一个模样?嘴上说着什么仁义礼智信、规矩律法的,还不是看见生人就抓,碰上熟人就网开一面的,莫说对人间和人感兴趣了,我避之不及还差不多,要不是这回阿娘在闭关修养,我才不下山来呢。”

“好好好,大娘不说了。不过听那衙役的话,这案子已经有人处置了,你今日是打道回府还是?”

提到郢都近日的异事,小娘子却是嗤了一声:“他们?连个妖物的藏身地都找不到,他们能捉什么作奸犯科的妖物?又能辨什么是非?指望这些人,我怕我这辈子都要耗在这九嶷山脚下上不去了,还是得靠我自己,早些办完事,早些回山上去。”

忽来一股风,吹散了夜雾,自雾气中走出了个身着翠绿齐腰襦裙、头戴竹纹钗的素雅娘子,这便是方才另一道声线的主人了。

“阿萝说得也是,你先前传信让我探看的那几处地界,我已探看过了,那个犯事的妖怪,确实是藏在其中一处里。这城中布局你还不熟悉,大娘送佛送到西,也给你带个路。”现身的绿衫娘子语罢,就朝青石板地上吹了一口气。

随着她这一口气,雪地上凭空钻出来了颗巴掌大的翠笋,三角状圆嘟嘟的翠笋,在地上打起滚来时俨然是活了,虽是没鼻子没眼的,可也莫名憨态可掬。

“这雪一化就入春了,我抱节娘子,春天旁的不多,就是子孙多,阿萝你也莫要推辞,待日出灵气一散,你记得便把它捡起来吃了就是。”绿衫娘子说完这话身形便消失了。

月色之下,江陵大街沿街的竹子又葱郁了三分,而那如同三岁幼童般的翠笋,下一刻也跌跌撞撞跑了起来,小娘子见状忙道了声谢,依言跟了上去。

夜半三更,怪事未了,江陵书院上下皆门窗紧闭、阒其无人,撒欢奔忙的翠笋,最终停在了书院里某间沿湖而建的学堂门前。

推开紧闭的门扉,学堂内极空旷,借着月色几息间便能看完堂内全局,挂在高处的万世师表的牌匾,牌匾下悬着的孔夫子画像,规则摆放的数十张桌案,桌案上零碎的笔墨纸砚,乍一看这是间再寻常不过的人间学堂。

但随着翠笋而来的小娘子,只看了几眼,便就径直走到了某张桌案前,屈起食指敲了敲:“别藏了,出来吧,还要我请你吗?”

堂内无声,一片死寂,小娘子垂眼无声地叹了口气:“怎么?怕啦?既会怕怎么还敢在九嶷眼皮子底下惹事呢?”

倏忽风起,惊走了屋外檐上的几只鬼郭公,凄厉的叫声一时如鬼哭狼嚎,窗棂外也缓缓浮出了一道小山高的怪物浮影。

依黑影轮廓可见,那怪物羊身人面、虎齿人爪,只缓缓张口打个哈欠,那口舌便似吞得下小半座学堂,而它开口时的声线粗犷、雌雄莫辨:“区区一个凡人女子,吾为何要怕你?”

学堂内原本神色温和的小娘子,闻言敲打着桌案的手一顿,她看不出喜怒地再度垂首,随手抓起近处桌案上的毛笔,便向那扇窗映照了妖物的窗棂走去。

等到了窗棂近前,她又掏出了支火折子,火光一出,窗棂再开,哪里还见得着那怪物的所在?只有黑色的烟气如雾似霭般散开,一张将那怪物轮廓绘地活灵活现的墨图,自窗缝里悠扬飘落。

“原来是绘出来的皮影,画得倒还不错。”小娘子只望了一眼那图,就声无波澜地接着道,“不过在我面前玩障眼法,你还太嫩了些,扮作饕餮的想法是精妙,可饕餮声如婴儿,你这修为不够怪声怪气的是在演什么大戏?”

“嗯?你倒是说话呀?瞧不起我骂我是人的时候,不是会说话吗?”一手持笔一手捏火折子的小娘子缓缓低头,将火折子贴近了那小楷笔。

火光掩映之下,楠木笔杆上所刻的“片羽”二字被映得分明,而一息两息,随着火光愈近,那小楷笔竟是在无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自个颤了起来。

瑟瑟发抖的笔精再躲藏不下去,不过须臾,小娘子手中所捏着的,便就换成了个一身黄衫只笔杆高、墨发根根竖起的孩童。

事到如今,再是迟钝健忘的小精怪,也自脑中搜罗出了来人的身份。

他阿兄失踪前不久曾同他提起过的,他们如今落脚在九嶷山脉上的荆州郢都城,在此处最是不能惹的,除去九嶷山上那位九嶷境主山鬼巫氏之外,便就是她十几年前收养的那个人族义女了。

——那个传闻中对妖精鬼魅了如指掌,自认自己是妖怪而非人的年轻女郎,而她名唤莳萝,巫氏莳萝。

对不起诸位,菜咕磨磨唧唧重写,终于慢吞吞爬回坑了。

现在故事的框架有点类似于单元剧的形式,基本上是完全重写了一个新故事了,后续章节会慢慢解锁替换的,举爪证明我没有跑路,感恩。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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