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晚上人心浮躁，到处都是人声嘈杂。并不繁华的小街上闪烁着彩色招牌，电玩城里的少年一个赛一个的嗓门大。
娃娃机里排排坐着小粉猪，街边小吃摊飘散着香味。
音乐酒吧里陆陆续续开始坐人。舞台前方的几排座位渐渐被占满，都是年轻女士，个个眼里藏不住期待，脸上也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酒吧后台的休息室里，程烬坐在梳妆镜前。他双脚抵在桌沿上，膝盖慵懒地弯曲着。
这间休息室并不大，陈设也简单，只有一个梳妆镜和三张椅子，还有一个堆满了首饰和杂物的小柜子。
程烬含着一颗棒棒糖，若有所思地看着手机屏幕。
许悄昨晚发了一条朋友圈，是单纯的文字：@陈宜，请隔空给我一个拥抱www……
程烬到今天还没想明白许悄怎么了。他几次想找许悄聊聊，又怕烦到许悄。
高三的学生，挺怕人打扰的。
程烬退出许悄的朋友圈，休息室的门被人推开，进来一位短头发女生。
是叶昭。
叶昭跟程烬是高中同班同学，俩人当时在班里就是被撮合的一对，叶昭也曾对程烬表明过心意，但被程烬拒绝。
毕业后，程烬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一家酒吧驻唱，碰到了来消遣玩乐的叶昭。第二天叶昭也应聘了歌手，俩人成了搭档，一直合作到现在。
程烬明白叶昭的来意，但他给不了回应。
“阿烬，晚上好啊。”叶昭穿着黑色小吊带，露出锁骨和细腰。她脸上化了点淡妆，浅紫色的眼影有些吸睛。
叶昭拿着一盒蜜桃味薄荷糖递给程烬，“新出的口味，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程烬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面挪开，没接那盒薄荷糖，“我已经买了。”
“味道还不错吧？”叶昭拉了把椅子到梳妆镜前，挨着程烬坐下。
程烬把弯曲着的双腿放下来，“还不错。”
这个味道许悄应该挺喜欢吃，就是这几天太忙了，他也没时间见见许悄，问问糖好不好吃。
叶昭把薄荷糖往梳妆台上一放，身子挪动到程烬面前，“这盒是我买的，你拿着。”
“真不用。”程烬没看那盒薄荷糖。
叶昭在程烬的袖子上扯了扯，撒娇般地说：“阿烬，我可能又得麻烦你了。”
程烬关了手机，抬眸看她，“怎么了？”
“我想搬家了。”叶昭的笑里有几分试探，“要不，我还是住回你那里吧？”
叶昭说的是院子的二楼大房间，就是许悄现在住的那间房。
她以前在程烬院子里住过，房里粉色的窗帘和家居都是她买的，搬走的时候她并不喜欢粉色了，也就懒得拆下来带走。
程烬淡淡地看着叶昭。
是一张标准美女的脸，眉尾永远上扬，眼里含着笑意，他却怎么也动不了心。
程烬咬了咬嘴里的棒棒糖，圆糖碎成两半，甜味沁满口腔。他咽下一口甜，对叶昭说：“那间房有人住了，院子里现在没空房。”
叶昭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这个答案显然在她意料之外。如果程烬不愿意，会直接拒绝她，不会找借口。
程烬说有人住了，那就是有人住了。
叶昭语气提上来几分，“谁啊？男的女的？”
程烬懒洋洋地说：“姜奶奶的外孙女。”
叶昭表情缓了缓，“姜奶奶的亲戚呀，没事，你帮我问问她介不介意跟我合住。”
“应该是介意的。”程烬想到许悄的一些小表情，忽然无端浅笑，“大城市来的，矜贵得很。”
叶昭一直看着程烬，捕捉到程烬那一瞬的表情转换，没由来地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她问程烬：“是多大的孩子？”
程烬淡道：“刚过十七，来这儿读高三。”
叶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思维往不好的地方飘去。
程烬刚刚说是姜奶奶的外孙女，她下意识以为是十来岁的小女孩，没想到已经十七岁了。
十七岁，应该亭亭玉立了吧。
叶昭身子往后躺倒，靠在椅背上。她翘起了腿，随意地问程烬：“那她吵人吗？晚上会不会开窗打扰你？”
“她很乖。”许悄的脸在程烬脑海里挥之不去，程烬心跳忽而加速一瞬，随之涌上来一阵熟悉的心悸感。
他十六七岁情窦初开时，有些冲动难以克制，却没对谁动过心。
最朝气的年纪，程烬顶着一张好皮相在校园里桀骜不羁嚣张肆意，引来众多追求者。
程烬一直在见到各种各样的女生，每一个都长得不一样，但他总觉得差了些什么，无一例外都婉拒了，在众星捧月之下单身了二十一年。
直到七夕夜晚，他在车站见到许悄的第一眼，才知道原来差的是许悄眼里那一抹不收敛的傲娇，还有全身上下藏不住的精致贵气。
程烬细细一想，越发觉得许悄还真是，哪哪儿都讨人喜欢。跟小时候一样，见第一眼就想欺负。
这些年，程烬从没忘记过许悄的名字。
他一直记得有个小他四岁的小妹妹，在被他欺负哭之后，哭了两天又气鼓鼓地跑回来复仇，在他眉尾留下了一条小小的细痕。
程烬解开手机锁，打开微信，点开置顶对话框，给许悄发了条信息：【许同学，你的隔空拥抱要到了么？】
叶昭用翘起来的脚踢了踢程烬小腿，随后脚尖抵在程烬小腿上，是个很暧昧的姿势。
她问程烬：“你们应该不怎么能碰上吧，她一个高三学生，你俩时间都对不上。”
程烬把腿往后挪了挪，等着许悄回信息，不怎么专注地说：“是不怎么能碰上，好几天没见了。”
还有点想。
“嗯。”叶昭眼底有一丝失落，她把脚缩回来，“最近要入秋了，你记得关窗，别着凉。”
话刚说完，似反应过来什么，她又说：“我好像说了句废话，你本来也不喜欢开窗户。”
程烬把嘴里的半颗棒棒糖咬碎，“我最近挺喜欢开窗户的。”
叶昭闻言沉默了几秒，她在给自己时间反应和思索，程烬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在院子二楼住过半年。春夏季，开窗最舒适的季节，盆栽开得最好，却没见过程烬开窗。
休息室里很安静，落针可闻。程烬打开音乐软件，随便放了首歌。
男歌手轻缓的歌声从手机里传出来，把小空间里的气氛拉到一个微妙的境界。
“阿烬。”叶昭压住心里那几分在意，表面装得云淡风轻，“我问你个问题。”
程烬盯着手机屏幕，眼里无情绪，“问。”
叶昭突然笑了，“她长得好看么？”
好看。程烬心道。
一眼就心动的人，怎么能不好看。
叶昭看着程烬，紧张到屏住呼吸，不想错过程烬脸上的任何一丝情绪。
程烬点了点头，“好看。”
这个回答让叶昭眼眸闪动一下，心脏也开始乱了节奏。她抱起手臂，让姿态更随意，“那我再问你个问题。”
程烬轻轻抬眸，看着叶昭，“你问。”
叶昭把眼睛张大了些，期待又逗弄地看着程烬，“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这是一个比较难回答的问题。
世界上没有女生是不好看的，放在一起对比就是都好看，各有各的好看，但程烬偏生不想这么回答，也不想骗叶昭。
随后，程烬打破静谧：“她长得挺让我心动。”
叶昭突然感觉脑袋一片空白，脸上瞬间没了表情。这个答案是她没猜到的，程烬没有说谁更好看，而是说那个人长得让他心动。
比说那位好看些，更让她难受。
叶昭艰难地扯起一抹轻松的笑意，“挺意外的，竟然还能有人长得让你心动。”
程烬笑了，“我也挺意外。”
“她一定，长得很好看。”叶昭没给程烬回答的机会，继续追问：“那…你要追她么？”
程烬毫不犹疑地摇摇头。他咬碎嘴里最后的一点糖，糖粒融成甜水滑入喉间，“她还小，现在才高三，不烦她。”
“哦。”叶昭说不清心里情绪。
她还小，高三，不烦她。那也就是，程烬本来是想追的，由于年龄和现阶段不合适的问题，所以没追。
叶昭的脚尖轻轻在地上点了点，“我挺好奇的，有照片么？”
“没有。”程烬咬了咬棒棒糖棍子，“我先上场了。”他说完起身，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叶昭看着程烬的背影，再听到关门的声音。她记不清多少次，这样看着程烬拉开门走出去，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失落又担忧。
程烬从休息室里走出来，往酒吧大厅走。厅里已经坐满了人，程烬的出场引来一阵欢呼声。
程烬走上台，跟吉他手和琴手打了个招呼，在立麦前站定，“晚上好各位，今晚是我开场。”
场内的欢呼声瞬间放肆起来，还有人喊了一声：“程烬我爱你！”
程烬回之礼貌又不真实的微笑。
前排的一位卷发女生撞了撞好友的肩膀，“看吧看吧，我就说很帅吧！”
短发女生激动地点头，“他真的好帅——原来淮临还有这样的极品！”
卷发女生美滋滋地说：“关键是，他没有女朋友，而且…母胎单身。”
短发女生问：“他女朋友不是叶昭么？”
“怎么可能，他不喜欢叶昭，叶昭单箭头，程烬一直没答应。”
短发女生看着程烬，一脸痴迷，“叶昭那样的他都不喜欢，那这位极品哥喜欢什么样的？”
“谁知道呢。”卷发女生说：“你等会儿去撩一撩，说不定极品哥喜欢你这样的。”
短发女生一刻没等，立刻就对程烬眨眼放电。
程烬还是回之礼貌的假笑。
卷发女生也对程烬笑，小声说着：“极品哥可能有点难搞，但越难搞的吃起来越香。”
卷发女生喝了口鸡尾酒，“那你加油，赶紧吃香的。”
程烬收回视线，把手机放在支架板上，开场曲的前奏在大厅里响起。
前奏十五秒，将人们的欢呼声压下来。
游动着的彩色灯光把场内的人脸照出各种颜色，每个人脸上都是放纵的兴奋。
台上的六盏白色小射灯全方位打在程烬身上，让程烬的脸在黑暗中清晰，成为唯一闪亮的焦点。
前奏走完。
歌声响起。
开口即有欢呼声。
程烬用带着磁性的低沉嗓音，清晰地唱出令人心跳加速的歌词。
搭配着让人微醺的鸡尾酒，感受着情绪高涨的氛围，更容易让人沉醉其中。
程烬扶着麦，唇齿随着节奏张合。他的视线随意在厅内游动着，走过的每一处都是一场不到一秒的对视，却掀不起任何涟漪。
这样的生活程烬过了两年。在许悄来淮临之前，他是厌烦的。现在却觉得，好想也不是那么糟糕。
一首歌唱完，叶昭上台，开始走男女合唱流程，接着就是观众付费点歌环节。
叶昭站在程烬旁边时，恰好看到程烬的手机屏幕上弹出来一条信息。
来自联系人许悄悄——好想吃冰淇淋啊。
程烬看到那条信息，嘴角在话筒前扬起浅浅弧度。
叶昭转脸，看着程烬，“你在笑什么呢？”
程烬笑意未止，“今晚的酒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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