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雷赟木然地握着笤帚,腋窝夹住笤帚杆,吃力地清扫着“大富豪”门前的积雪,清扫着曾发生在这儿的义薄云天的过往。

有些人只对没有反抗能力的人有恶意或使用暴力,因为不敢对比自己强悍的人有恶意或使用暴力;对强者不敢有恶意或使用暴力的人大多有个共同点,那就是谄媚强者之余视弱者为草芥——媚上者必欺下——媚上时失去的尊严要在欺下时得到弥补。

胡二正了正瓜皮帽,神气十足地走近雷赟,一蹦三跳地踩在了笤帚上;雷赟松开了笤帚,站直了身体,无动于衷地笑了笑。无趣的胡二清了清嗓子,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雷老板不会想到有今天的下场吧?”

“是啊!”雷赟发自内心的感到不可思议,“正常人怎会想到,我这个残废会沦落到扫大街、你这个寄生虫骑到了我的脖子上屙屎!”

“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嘛,世事,好比搓麻将,这局抓的牌不好,那就等牌友胡了之后洗牌重来。我知道你对今天的结局不满,虽然嘴上不说,腹诽肯定少不了。话说回来,你应该感谢潘主任感谢我给了你这样的资本家改过迁善的机会。”

“那你更要感谢潘主任给了你这个二流子出人头地的机会,否则,你怎能有桑蚕丝的瓜皮帽戴?怎能忝职淞沪拆迁局的副主任?”

胡二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淞沪有多少家烟馆和赌场一清二楚;潘延寿清理这些地方时,他蹦出来提供了很多暗娼和地下钱庄的信息,因此得以鸡狗升天。这样的市井无赖,一时之间听不出雷赟的反话,恬不知耻的笑了。

“小赌怡情,我不认为赌博全都违规;至于娼妓嘛,有些的确是生活所迫。强制她们从良,没有一技之长靠什么生活?有买才有卖。不偷不抢、你情我愿的事,能对社会的安定产生多大的影响?我认为,矫枉过正,恰恰不利于社会的健康发展。”

“这个……不是你考虑的。看你改造得不错,想让你继续进步,给你提个醒。”

雷赟知道胡二一肚子坏水,说的好事其实是坏事,佯装没听懂。

“反动派败走了,却留下了数不清的敌特妄图什么重生!我们最近抓了几个,其中有个你认识。”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什么敌特。”雷赟不想掺和进混浊的时局,不假思索的答。

“陆逸尘呢,你认识吧?”

“三爷?你说的敌特是他?”

胡二笑了笑,说:“还有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女人,叫景……什么的。可惜了,是她娘的特务!”

雷赟心里“咯噔”一颤,立刻思忖景姓女子是不是景颜,不由自主地嘀咕着:“景姓女特务……景姓女特务……”

“是姓景,什么名字……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胡二懊恼地拍着脑袋说,“瞧我这记性!”

“她窃取情报被抓的?”雷赟平复着紧张的情绪。

“那倒没有。她不是有两个□□的哥哥嘛,其中一个还是大官,少将……”胡二得意又崇拜的说着女特务的少将哥哥,似乎抓住了女特务就等于抓住了她的少将哥哥。

雷赟失落的肯定胡二说的女子是景颜啦。“她的哥哥是□□跟她有什么关系?”他试图替景颜和景腾、景飞划清界限。

“斩草除根。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胡二鄙视地说,“灰色家庭的子女,还不是一个德行?”

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明晃晃的,刺痛了雷赟的眼睛;他闭上了眼睛,小声的说:“相煎何太急。”

寒风的凛冽之下,倒挂在屋檐的茅草跃跃欲试,做着逃离房屋的束缚、归于尘土的准备;它们厌倦了抛头露面,厌倦了风吹雨淋,厌倦了屋子里无休止的哭喊和施暴。

梁上垂下的十几根绳子上,吊着十多个绑住双手的男女;他们之中,有身穿宋锦和云锦棉袄的资本家,也有像柴洪亮一样的□□。白昼,屋内相对安静,只有负伤之人痛苦的□□,押来新人和拖走奄奄一息的人,才会有大声的喊叫;夜晚,本该属于宁静,但因为有了罪恶而变得躁动。

士兵推搡着五花大绑的陆逸尘和景颜进了屋,往梁上吊;陆逸尘骂骂咧咧的抗拒,得到了枪托和拳脚的有力回应。意识模糊的柴洪亮听见似曾相识的声音,抬起肮脏的脸辨别,难以置信地问,“兄弟,是你吗?你怎么来了?”

陆逸尘安静下来,惊诧莫名的看着说话的人,确定是柴洪亮,喊道:“柴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柴大哥,你还好吗?”景颜看着伤痕累累的柴洪亮,胆怯的问。

柴洪亮认出了景颜,难过的说:“你也来了。他们不是人,你快走……”

“来都来了,走什么走,往哪儿走?别在老子的地盘兄弟姐妹的。老子先去吃饭,等会儿慢慢收拾你们。”士兵拴好了陆逸尘,将景颜吊在了他的旁边,得意洋洋的走了。

“柴大哥,他们为什么抓你?”景颜关切地问。

“他们说我是假投诚,问我投诚的真实目的和我的同党在哪儿。奶奶的,我哪里是投诚,我的腿被弹片伤了好几处,走不了,否则怎能被俘?作战时我们顾及这些王八蛋是同胞,枪口朝天打,他们却一点儿情面不留,恨不得把我们打烂!”

“这些龟孙,蹬鼻子上脸。我想活剐了他们!”陆逸尘气愤地说。

“你们怎么也被抓来了?景飞说你们去了山城……”

“说来话长。”陆逸尘打断了柴洪亮,小声地说,“柴大哥,我们逃吧。”

“我受伤的右腿一直没医,化脓了,走不远的。你们一定要走,他们白天装模作样的审问我们,晚上就毒打男人、□□女人,我们这些人在他们眼里连狗都不如。”

景颜害怕了:“我以为只是打打骂骂……如果他们……乱来,我死了算了。”

“死能改变什么?阴沟小河里,多几躯冤死的鬼魂罢了。”柴洪亮伤感地说。

“为什么我这辈子,做的事到最后都是错的呢?”陆逸尘悔恨交加的对景颜说,“如果当初我执意带你去山城,不跟这些人同流合污,我们怎会落得如此不堪的下场?我们太善良,总站在别人的角度替别人着想。这是善良吗?现在想想,我认为这是迂腐!有的人的确需要我们用心对待,而有的人只是我们生命旅程的过客,一笑即可置之的过客。”

“陆大哥,不怪你,都是我的错。”景颜苦笑着说,“看他们死伤的人多,而我呢,懂得点医术,不顾一切的为他们治疗……我没想过加入他们……我错了,我救治他们,不是给我的哥哥制造麻烦吗?他们的伤好了,不就去打我的哥哥了嘛!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有今天的结局,都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过客与否,都应该真诚相待。只是有些人不仅不珍惜你的善意,还漠视、践踏你的善意;这时,不是善意别人有没有在意的问题,而是自己的人格真真切切的受到了侮辱!”柴洪亮冷冷地笑着说,“你们是他们的同类他们都清洗,何况是我们这样的□□和资本家。”

“我能说几句吗?”吊在另一根梁上的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问。

柴洪亮和陆逸尘看向了他。

青年努力的直立身子,微微摇晃了几下高举得酸麻的手臂,接着说道:“革命与□□、资本家或资本主义,都是潘延寿手里的帽子炸弹;倘若道不同的对手贸然显露,他们就会取出一顶,强戴给他,借此凶残至极的打倒他,敲山震虎、杀一儆百,使大众更加鲜明的站在自己的一侧。□□和资本家之所以错,是因为站在了潘延寿的对立面;站在第三者的角度,资本家有没有错?这个问题要先搞清楚何谓资本家,何谓资本主义。

私有制是资本主义最主要的内容,没有私有制不能称为资本主义。资本主义脱胎于欧洲中世纪的封建社会。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为了生活必须出卖他们的劳力,交通和通信不发达的时代,需要劳动人民付出劳力的资本家和渴望付出劳力换取回报的劳动人民之间,应运而生了劳工市场;这样的劳工市场是历史上最早出现的经济自行组织,优势在于没有经过上的计划和指引的经济有了更加优越的效率,并明确了资本家和劳动人民为雇佣关系。

自由,是资本主义的灵魂。没有自由的市场环境,就没有资本家的创新、合作和成长。因为资本产品属于个人不属于集体,所以有些地方不允许它的存在。”

“虽然我不能完全理解你所说的,却完全了解你是个有文化有思想的人。”柴洪亮钦佩的说,“你留过洋吧?”

“我在日不落帝国待了两年。”青年悲哀的说,“有思想的人生在了不愿意接纳他的土地,他和他的思想只会被那片土地无情的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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