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尸走肉正在反向看着他们这几个“局外人”。
空洞的双眼混浊到极致,反而有种专注的被盯上的感觉。
这场景着实有些骇人。
明明没有走进副本,却感觉自己被数据化的理智值受到了污染。
丁澄野:“取下设备!”
杜渐微手指微微用力,但没有扯下连接的线管。
这个副本在对他们展开诱惑的触肢,危险、却也是最好钓鱼的时刻,为了减轻进入副本的隐患,她不能错过。
她使用了【大动脉】,将触觉视觉听觉调到了和科技同频感应的最高。
往常都是强化一种感官,这次多种直觉同时通开,在强化的一瞬间她就感觉心脏怦怦地加速泵跳。
她蓦然和那只机械蝇有了更深刻的链接。
她想看到什么,机械蝇就飞往何处。
她看到丧尸半掉不掉的腐肉下、支撑它朝墙上尸体前行的森森白骨。
残缺的白骨中涌动着蛆虫和寄生植物,添补了骨骼。
在焦黑的草坪与塑胶融化的地上,无数纹路纵横生长蔓延,像是某种人体纤维组织。
她嗅到极其真实、腥臭、腐烂的血肉气味,还有泥土的潮腥味、风中的铁锈味。
一只丧尸转动着灰褐的眼球——如果那泥丸一样的蠕动虫子的球体能够被称为眼球,朝机械蝇挪过来。
自己的心脏跳动得更加快速、用力,就好像要突破肋骨的束缚。
“微姐?可以停了!”
杜渐微倒吸一口气,将喉咙间的血腥气憋回,操纵机械蝇的复眼朝大部分丧尸前行的方向看去。
机械蝇振动着半科技产物的翅,逼退空气里浓郁到像浊黏液体的气味,复眼转动:
她“看见”在田径场的尽头,高悬的弓箭靶上,挂着一具新鲜的人尸。
那尸体的每个关节、肢体的末端都被死死钉住,双腕、双足的关节破开碗大的洞口,往下流动着漆黑的血液。
血液如分支细密的水渠,灌养了地皮上的交错花纹。杜渐微觉得那纹路十分眼熟,比起装饰花纹,像是……某种祭祀的文体?
她“听见”丧尸喉间的腐肉因饥渴而咕噜挤动的声音,像一朵正在绽放的呼吸的人肉之花。
她“感受”到自己的重量越来越沉,机械蝇不断振翅,却逐渐托不起自己的重量,几乎掉在丧尸的肩头。
丧尸捏起了她——不,极有针对性地捏住了机械蝇的虫足。
它张开了嘴,满嘴烂牙里,舌头上长出了另一根细长的舌头,弹出捕食!
“杜渐微!!”
杜渐微在机械蝇被咬碎的前一刻猛地拔掉了护目镜连同感应仪器!
“杜渐微!”
“微姐,断设备!”
设备在地上滚落数圈,掉下高架。
杜渐微伏在原地,双手撑着膝盖,胸腔起伏剧烈喘息。
【理智值下降10%,请宿主注意。】
【此乃副本之外,神经损伤将无法治愈,请宿主另寻他法。】
【“母土的呼唤”察觉到蝼蚁的窥探,你的脑子岌岌可危。】
——这算什么评价?!
她擦掉狂流的鼻血,呸了一口,双眼盯向断裂高架桥下的副本。
你们的脑子才岌岌可危!
队友焦急地靠近,杜渐微站稳身子,在声声呼喊中看见自己的数个重影。
20岁的、年轻漂亮的、自杀失败的她。
23岁后背爬满伤痕的她。
29岁膝盖差点碎掉的她。
37岁住进病危室的她。
几个她在空中时隐时现,忽然笑起来,指着杜渐微:“你到你的地方啦!”
什么叫她的地方?
这里除了副本不就是……不就只剩收养年老力衰势力的庇护所了吗。
杜渐微拿手背指节堵住鼻腔,精神恢复了些,重影消失,队友将她半扶进车。
“杜渐微,都还没进副本呢,你拼什么命呢!”
“我没事了,用了下异能。”
杜渐微接过朱眉扎琼克递过的精神剂,服用后和队友分享她所获信息。
丁澄野开车,启动低速飞行模式,车辆越过断裂桥面前往目的地。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庇护所大门,随着杜渐微所说,眉头越皱越深。
“这事,恐怕比朱黛长老想的更严重。”
-
夜色短暂。
他们抓紧剩余几个小时在特制的疗养舱强化睡眠。
可能是睡前埋下的忧患太深,几人走出疗养舱时,眉梢眼角看着都起皱。
扎琼克打着哈欠:“这睡眠舱没咱基地的好使。”
丁澄野:“进会客厅。”
朱眉:“疗养舱针对庇护所人员,他们大部分没有异能,精神脆弱,身体素质低下,不适合物质繁杂的睡眠环境。”
杜渐微脸色不怎么好,睡醒时她收到了系统提醒,她累得跟牛马似的攒了快一个月的长寿青春剩余时间,少了近四分之一。
没有实物的返寿时间,就像被什么庞然大物狠狠啃了一口!
她算是脚跟都没踩进去,就跟这个副本结上仇了!
死东西,看她不灭了它!
会客厅内。
布局风格不是极简流畅的科技风,十分质朴,倒是让杜渐微感到亲切。
木制桌椅,罩着碎花的沙发,红褐茶几上随意放着果盘,泡着枸杞玫瑰的玻璃热水壶,并几只不配套的欧世纪风格小茶杯。
七十英寸电视机放着S市网络潮流排行榜前几名的娱乐视频,和沙发套一个碎花款式外衣的遥控器被一人摁下换台。
杜渐微目光落在这个穿着异能者装备的男人身上。
男人微微鞠躬行礼,笑眯眯地打了个响指。
数个机器人将纸质资料交递给几人。
“你们好,我是庇护所计划特派的机动助理温里寒,朱长老的手下。本次行为特殊隐蔽,所需的资料,包括不限于特定身份和职责范围,及相关工具,已为各位备好。”
“电子资料已传达各位腕带,由于S市军备基地有查阅权限,电子资料为闪卡版,在此期间可无限查阅,离开则会定点销毁。”
“纸质资料是对外可公开信息,上面有各位的对外身份信息和庇护所介绍。字迹均采用各位的简历手写体……”
温里寒说完,就像一个真正的生活助理般给他们几个都倒了茶水,杜渐微这份枸杞尤其多。
几人点点头,加上预备演练,对这场表面伪装工作人员实则撬副本秘密的工作有几成把握。
重要的只是后者而已。
“各位在庇护所工作期间,如有任何需要,欢迎到二区B楼找我,我将全程以庇护所辅助理事长的身份协同提供帮助。”
温里寒道别合上门前,像是想起什么,微笑补充道,“忘了说,我叫温里寒,身份ID2058,20岁,异能物质系。”
杜渐微喝下枸杞茶,慢吞吞地看纸质资料。
感官却很敏锐,温里寒最后全程、尤其是最后,眼神都更专注她这边的方向。
而且她觉得,温里寒应该认识丁澄野。
几分钟的交流时间,温里寒看似自然温和,实则身子、足尖都朝着最远处的丁澄野,是一种下意识的姿态。
杜渐微想起达西的话,“基地有人盯着你”。
但杜渐微现在不在乎温里寒,她现在只关注那个诡异得过了分的副本。
要是温里寒在这场任务里打算给她绊什么跟头,她不介意先给“自己人”弄个半死。
【姓名:杜微】
【身份:陪护-人-高级】
【职责:
首先,陪伴庇护所二区二座成员,观察他们的生理状况、心理变化,为他们做心理疏导。
其次,照顾庇护所二区的天然植物。健康新鲜的动植物会让庇护所成员们短暂地走出郁闷与苦恼,沉浸在自然的美丽中。为了人类,你理应如此。
最后,每天日落时检查庇护所二区二座的卫生清洁状况。不能有灰尘、不能有食物残渣,不能有损毁纸质物品(任何!!)。
为了我们,你理应如此!】
……
杜渐微看完纸质资料,脑海只有一个评价:这个庇护所跟赛场副本一样。
神的很!
又看过腕带资料、接收工具设备后,几人交换眼神,在彼此眼中确认事实:纸质资料和腕带资料不一样。
既然在庇护所期间腕带资料稳定有效。
那就说明纸质资料独有的、神经质的描述是有特定原因的,或者说,是为了呈现给某方看的。
而他们的角色是庇护所的服务人员,服务对象是庇护所的赡养收养人员及高层。
高层的最顶端是朱黛这样身负多职的官方要员,如果官方有问题,朱黛长老至少会提一嘴。
那就是民间的服务对象?
杜渐微换好工作人员的服装,跟她年轻时见到过的布料款式差不多。她怀着这层疑惑和队友分开,单独乘坐电梯到达庇护所二区。
没想到疑惑居然很快被解决了——
电梯门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猛地向后退去,张扬着手臂,哇呀呀地乱叫着:“怪物、怪物来了啊啊啊!”
不难想象在电梯关闭前,这个老头一直趴在电梯门口,等待新人的到达。
杜渐微扬起鸡毛掸子,微笑:“你们好,我是换班为咱们二区进行服务的小杜。”
老头跌到地上,发出很响的摔声。
杜渐微听得真切,那老头怕是摔断了一根骨头。
而老头什么哭嚎痛叫都没有,反而是直勾勾盯着杜渐微,嘿嘿笑说:“为了我们,你理应如此!为了我们,你理应如此!!”
“为了我们,你理应如此!!!”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副本窥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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