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生死在于年龄的变化和身体的衰老。
更有直接的。
比如说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
杜渐微眨眼时，有一瞬还以为自己寿正终寝了。
末日时代人爆发出超凡异能的代价是衰老极速化，短短几年人类平均寿命直线下降。
杜渐微从来没有在流浪中看到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冒险者。
当然，这得益于绑定的寿命系统给她带来了返老还童的功效。
系统：【宿主，你的返寿效果已不足30h】
杜渐微瞬间清醒，敲了敲棺材面。
“笃笃。”
她感觉自己正在被移动。
隔着木材传来甜美的女声悄悄道：“小友，你别着急嘛！马上就要到啦！”
“你是不是憋着啦？我悄悄把棺材盖挪开点，这样你呼吸能顺畅点，对吧？”
透过挪开的缝隙，杜渐微看见梁小妹圆圆的眼睛，她俏皮地对自己眨了下眼。
系统适时提示：【这是你冒险逃出梁家村的那一日】
片刻后，移动感停下，棺材盖被打开。
杜渐微一边感慨着“嚯、这回是翻盖的”，一边被人拉出去。
梁小哥一脸无语：“梁小友，在村子呆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出去？”
杜渐微嘻嘻笑道：“挣钱啊。”
她四处看了看，周围正是离梁老太石堆墓不远的野林。
此时这里还没长满笆矛野草，空地上零零散散种着树。
杜渐微大致数了数，有三十来棵。
或许这就对应着三十个墓碑？
用这几十棵树砍劈形成棺材，棺材入土树立墓碑。
梁小哥显然从头到尾都和“梁小友”的人设不对付。
他呸道：“去你的。这方圆几十里就咱们村的棺材生意做得最好，不比你那什么破城生意能赚！”
【梁家村以纸钱棺材生意为主，为了避免丧气临头，梁老太开始教村中小辈剪节日窗花以冲喜，其中尤以梁小妹手艺最好。】
杜渐微：“你知道我去学什么手艺的？”
梁小哥：“什么？”
杜渐微轻蔑地看了看他和一旁杂草的齐平身高。
“是去研究怎么让草长到和树一样高的。”
梁小哥自然听得懂杜渐微口中的嘲讽，愤恨道：“你！——算了，要不是我妹求我接下你这单生意，我才懒得抬你这一趟。”
“也就是你狗脑筋转弯，知道祭祖这一天村子里的人都去我家忙了才趁机出城！”
杜渐微岔开话题：“你妹呢？刚刚不一起抬棺材吗？”
梁小哥背对着杜渐微收拾抬棺材用的扁担木管，“去看梁老太的墓了。梁老太虽然年纪大，还毕竟还没死，选好了坟地先拿石块摞了摞，先成个大体的形。”
“你不是梁老太养大的吗？这石墓是我们家做的，你先别告诉她，免得气着她。”
【梁家村奉行土葬，高龄者皆需提前定好墓地】
“明明我才是他亲哥，不知道那死丫头怎么处处向着你——”
梁小哥话还没说完，人软倒下去。
杜渐微丢下手中头颅大的石头，抬脚朝梁老太墓地走去。
梁小妹抬起头，看见自己的伙伴梁小友走到石墓前，抬手从石堆中缝隙中抽出什么。
她正想阻止，杜渐微动作奇快，捻出一张大红窗花。
“这是什么？”杜渐微明知故问。
梁小妹红着脸：“梁老太的墓位需要选，又怕折煞了，剪张窗花冲点喜意。”
“我手艺不太好……”
杜渐微：“这不是剪得挺好的吗，金童玉女抱着条鲤鱼。”
“那才不是鲤鱼！是娃娃，裹在襁褓里的娃娃！”
“为什么剪这个？”
“……我爹妈不喜欢我，梁老太也是，嫌我是个女孩还长这么高，怪物似的。嘴也不甜，脸也不好看……”
所以窗花上抱着个新生的小娃娃。
【梁小妹手艺虽好，却仍受梁老太不待见。自从撞破梁老太祭祖一事后，没少受其责骂体罚。】
看来关键点在梁小妹和梁老太的关系上。
杜渐微意有所指：“梁老太不是老打你吗，怎么还给她剪窗花？”
梁小妹：“老太太是打了我，”
她瑟缩着摸了摸自己的背，“可是老太太也教了我本事，以后也会教我去祭祖的。”
祭祖。
不就是烧纸钱点香烛说点求极限表悼念的事吗，这也需要教？
但联想到把祖坟藏在卖棺材的家里，杜渐微能理解这奇葩的异种副本。
杜渐微看着梁小妹摸向后背的手，猜想她背后现在应该已经被血红窗花给污染了。
窗花化作皮肉刺青，很快会将她变成无数个重复在村口山林中徘徊的梁氏兄妹之一。
杜渐微循循善诱：“梁小妹，我去城里其实不只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改变咱村祭祖的陋习。”
“谁家兴这种落后名堂，把老祖宗往大活人的地方带！”
梁小妹的前胸迅速爬上一抹窗花花纹，眼白起了红血丝：“可、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活人的坟就是墓，不然为什么提前给梁老太选地方，不就是因为她快变成活死人！死人的坟就是一捧黄土！”
“土是踩在脚下的东西，是造树造棺材的根本。把祖宗的坟和我们紧挨着，祖宗才会保佑我们！”
果然，提及副本核心内容相关，梁小妹这个人型异种很快污染化，几乎变成在坟屋里的模样。
杜渐微抓住关键：“梁老太，活死人？”
梁小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连忙捂住嘴。
下一刻，她整个人被摁翻在地，头颅重重磕在地上。
朝着梁老太石墓的方向，几乎像是给她磕了一个响头。
一把粗重的剪刀怼在她起伏的后背上，尖头刺在后背的脊椎骨上。
她剪窗花用的剪子！
杜渐微一手轻松压住梁小妹挣扎的手臂，一只手扯开她的衣服，
用了一点力将剪刀尖刺入皮肉。
血珠滚出来，和后背快成形的大红窗花融汇。
杜渐微面色淡淡：“说吧，不然你是如何撕掉你哥哥皮肉剪窗花的，我就如何用这把剪刀把你的窗花全部剪烂！”
梁小妹哭嚎着扭动身子，“不要！不要！这是梁老太给我剪的窗花！”
“她亲手给我贴的！”
“用浸了她血的糯米纸，加了祖宗的黄土，这是符，只要贴了我的命就会好的！”
杜渐微冷笑一声，“蠢货。”
剪刀沿着窗花刺入一圈，似乎再要挑起一点人皮，整张圆形窗花就能被轻松拎起。
“我说！呜呜我说！你别剪我窗花！”
“梁老太早就变样了，她也想死后能把白骨烧灰混进黄土留在家里，靠活人气养。村里别的老人都不肯干，她就把他们的模样都剪成窗花。每剪成一个，那户的人家很快命也短了……我有一晚撞见她剪纸，就被她摁着贴了窗花。这窗花就是我的命，她说要把别的好命剪给我，我不信，但我也怕没命，你别剪……”
【后来梁氏村很快荒凉，人们远近只知道个棺材村。人嫌晦气都不肯去，直到祭祖的消息被带入城中传入你的耳中】
“梁老太的墓碑就藏在石墓里，我们偷偷做好了，你要用什么法子都可以，别伤害我妹妹！”梁小哥不知何时清醒，畏缩着离杜渐微三五米之远。
杜渐微握紧剪刀，站起了身。
考核官透过人型异种的双眼看见杜渐微走到石墓旁。
似乎下一步就要找属于梁老太的墓碑。
梁氏村实行土葬，坚持木材打造棺木，那么墓碑是木牌也就很容易猜到了。
杜渐微能合格，他确定。
但某种期待仍在他眸中闪耀。
他花了大代价更改人类基地异能者入队的考核内容，并不只是让他们交出及格答案。
被副本异种包裹侵蚀的人类都市，需要更有能力的浴血者！
石墓前。
梁小妹疯了一样去摸自己后背的窗花，双手不断朝后扭，像是肢体抽搐的人偶娃娃，“太好了，没有坏，等以后窗花变成刺青，我就能用坟和土给我自己增福运了……”
梁小哥垂头丧脑地跪坐在地，却看见杜渐微折返回来，目光落在自己的妹妹身上。
“别演戏了。”
梁小妹怔住，看杜渐微慢条斯理地拉开外套拉链。
她笑了笑，拿出口袋里的剪刀，立马对准自己的心口狠狠捅下去！
鲜血喷溅而出，如同流动的一纸窗花。
血花溅落到梁小妹死死拉住自己的手臂，她像是被吓傻了，一动不动。
让杜渐微想起在山林里自己为什么会对梁小妹下手。
因为无论是冷脸的、还是起初假笑的梁小妹，只要稍微吓一吓，立马就能变成一个呆瓜。
杜渐微活了大半辈子，比谁都清楚这种柿子最好对付。
她道：“副本核心不是木碑、不是石碑，拿异种的话绕我也没用。从【梁小友】再次踏回梁氏村起，就已经被梁氏族人盯上作为下一个活着的墓碑。用活人的白骨为坟，成为继承梁老太诡术的梁小妹的工具。”
杜渐微喘着气，看着自己前胸完整剪裁的窗纸，不是金童玉女的图案，正是她自己的脸，惟妙惟肖。
正被她自己捅进去的剪子破坏了剪纸本身。
副本核心是被窗花纸污染完全的活人本身。
石墓里找不到梁老太的人像剪纸，因为被选中成为下一个活死人的就是她。
活人坟，活人墓。
“我是我自己的墓碑。”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荒村深处的墓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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