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 139 章

事关青予,宁知越难以自抑的激动,脑子里飞快生出许多的疑问,到嘴边又不知先问那一句,只是干着急。

虞循还是头一回见她如此着急,但想一想她这些年的遭遇,青予和玄素二人于她有多重要,也能理解她的紧张。

他拉着宁知越的手轻轻捏了一下,替她问道:“你觉得陈娘子和青予的死都是人为?除了这些可还有其他的证据?”

贾香薇摇头,“李开济行事向来小心谨慎,此事不曾假手于人,便是贾源所知也不多。那一日贾源和乌庆生紧随着李开济之后到了贾家村,之后不敢再往庄子上去,我听得两人私下议论,李开济将那位娘子带入庄子,却未曾与二人说是为了何事,只让他们小心看管,不许外人与其接触,听其口吻,似乎是在预谋着什么事,关于此事,再多的我也不清楚了,不过,因着李开济这几分提防,贾源似乎对曹荣和李开济起了疑心。”

虞循看了一眼宁知越,她已经镇定了许多,遂问:“怎么说?”

“曹荣和李开济能够利用陈家做挡箭牌,贾源不会不考虑他们对自己会不会也有卸磨杀驴的那一天。而他起疑心要更早一些,就在知道贾源与李开济杀了姜参军的那一日,我还听到一件事。贾源与李开济要除掉姜参军是因他收集了许多与案子有关的重要线索,他们的目的在毁尸灭迹。杀人之后,他们去翻找姜参军随身行囊时,贾源曾看到散落的一沓信纸上有曹荣父子的名字,姜参军似乎怀疑他们父子二人的来历,但不及细看,那些书信被李开济迅速收起来,并且警告贾源,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有关姜参军搜寻曹家父子的线索,还有李开济的反应,都让贾源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不安使他多思,担心日后会出意外,他便让鲁胜借着去外地行商之名去调查了李开济、曹荣父子三人的来历。他们行事很小心,每次谈话都是避开了所有人,在偏僻的角落里,而鲁胜去见贾源的时候,也总是拎着一个包袱。我寻摸准时机,去偷听过几次,也听到了一些消息。

“对于曹荣父子的身份,他们父子对陈兴文和外界众人的解释是,他们原本是北方的商人,因战事逃难到南边,被陈兴文所救从此帮着陈兴文打理生意。鲁胜去了北方,找到了曹荣宣说的祖籍所在,并在那座村子里打听得的确有曹荣这个人。他父母健在,只这么一个儿子,但他祖上三代皆是务农,他当年也并非避难离开北方,而是犯了人命官司,畏罪潜逃。

“他潜逃不久,恰逢太上皇崩逝,皇帝大赦天下,他爷娘庆幸他躲过一劫,不用再远走他乡躲躲藏藏,日夜盼着他归家,却在半年之后收到一封曹荣寄来的家书,自称要南下谋生。曹荣前半辈子就是一个游手好闲整日跟着当地地痞混的二流子,三十多的年纪都没能娶上媳妇,他爷娘觉得他这回是要改过自新,欣慰之余却又觉得他不该背井离乡,太过辛苦悲惨,日思夜想,但这封书信之后,他们夫妇再也没有收到过曹荣的家书。”

虞循蹙起眉,“永成四年,陈老爷救助曹荣父子到汜州定居,太上皇驾崩大赦天下也是永成三年的事,当时曹荣是要去亡命天涯,没道理会带着一个孩子,更何况他并未成亲,曹襄跟着他来到汜州之际也已经将近十岁……曹襄并非曹荣的儿子,又或者更为准确地说现在的曹荣并非真正的曹荣。”

贾香薇点头,“不错。此外,你们应该也已见过曹荣,我虽没读过书,但也是见过读书人,在贾家见过那些达官显贵是什么样,更加知道一个亡命之徒是什么样。无论那一点,都与鲁胜查到的曹荣天差地别,除了冒名顶替,没有旁的解释。”

“冒名顶替多是因有大利益,曹荣出身寻常,又是刚获赦免,按理不会有人愿意顶着他的名,除非……是犯了重罪,十恶不赦的亡命之徒。”

“贾源也是如此认为,他说曹荣自来汜州,先利用陈兴文大肆敛财,收容难民,又将健壮男丁收入庄户,私下训练,可见一早便有了谋反之心,且密谋周密严谨,或许此前便是因此获罪,侥幸逃脱后意图卷土重来。”

宁知越像是回过神来,突然问了一句,“后来呢?可曾查出他们父子的来历?”

“贾源确是叫鲁胜去查过,但那段时日我已经离开贾家,后来他们查到了什么也无从得知。这一回他与乌庆生对话时,我听他言语间似乎对李开济有些不满,对曹荣也十分忌惮,嘱咐乌庆生:‘陈家颓势已现,这是陈兴文识人不清、疏于防患,但咱们对他们来路已是了如指掌,若他容得下我们便罢,若也如对付陈家一般打算过河拆桥……咱们手上有那些东西,一旦公之于众,他们绝无活路。’我想,他们应当已经查到了什么。”

能掌握曹荣父子绝无活路的证据,难怪贾源对南漳县发生的事应对如此冷静,原来是有恃无恐,但他能此笃定那些证据会使曹荣父子“绝无活路”,那这对父子俩所犯之罪在当年当是尤为轰动的。

永成三年,太上皇崩逝……虞循忽地想起什么,朝宁知越看去,宁知越也在沉思之中,察觉到虞循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回望过去,心中已有了数。

那一年,京中涌入的一批难民中混入了宣王僚佐组织的叛军,趁着太上皇寿辰之际,欲劫走宣王家眷……所以他们是那伙叛军中侥幸逃脱的残部?冯家与阮家自来与宣王府亲近,冯昭又是否早已认出那两人了?

不过这些问题贾香薇也无从得知,虞循便问:“诚然,你说的有些线索是我们没有发现的,但你也并不知道曹荣父子的真正身份,甚至不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真如你所说,贾源手中有制衡他们父子二人的证据,我们抓住贾源,让他认罪,也一样能顺藤摸瓜,找到曹荣父子身上,而你说的这些也不足以作为交换条件。”

贾香薇不说话,看了虞循和宁知越许久,笑了起来,“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我或许真的会担心,但虞郎君你的为人我还是信的……当年姜参军来找到的时候,我没能告诉他全部真相,致使我在这些罪恶里煎熬了六年,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这六年里,我一直在等着有人能再来调查这件事,好不容易等到你们来了,又怎会放弃这难得的机会。

“我知你们如今当是只等着抓捕贾源,救出庄子里余下的受害者,但于曹荣父子毫无头绪,即便有我方才所说的这些线索,要追踪过去,给他们定罪也甚是不易,至于说顺着贾源抓出幕后凶手……曹荣能除掉陈家、杜家、张家这些为他效力过的人,贾源又算得了什么,便是曹荣觉得他还有用,曹襄只怕也不会同意。”

她再次提起曹襄,虞循看了宁知越一眼,忍不住问道:“曹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似乎与曹荣不和?”

“他?”贾香薇像是想起了过往什么事,止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此人绝非良善,我曾远远见过他到庄子里几次,菩萨样貌,蛇蝎心肠,我听贾源与乌庆生几个闲话时说起,那庄子原本是要用作操练兵士之用,他去过一次后,动手伤了人,由此背着曹荣让贾源几人开始做起这档以折磨人为乐的庄子,曹荣知晓此事后,似乎将他训斥过一番,最终还是应允。曹荣对曹襄极好,什么事都顺从他,但曹襄似乎并不领情,常常阳奉阴违的指使贾源几个违背曹荣的命令,使得他们左右为难。”

确实很奇怪,此前向他们告发曹荣,又泄露许多内幕消息,还有昨夜的那一幕……即便如此,他们终究是父子,真有龃龉,在大事上也当是一致对外的。

贾香薇说:“或许吧,不过真是如此,也是曹荣依从曹襄,而以曹襄的心性,他绝对不会留下对他有威胁的人。”她永远也忘不了,她第一次见到曹襄时,李开济和贾源拖着一车尸体,上面盖着草席,他好奇之下揭开,全无惊恐畏惧之态,就那么提着一盏灯,细细地从尸体上移过,像是书店画廊里观摩画本的学子书生,仔细入微的品鉴着,到了末尾他指着两具尸体,又提出一个荒唐的要求:这两个看到不该看的了,抛尸之前剜了他们的眼睛。

她不敢再回想,收回思绪,又道:“他们父子的事我的确知道的不多,但我知晓贾源会将那些证据藏在何处,也有机会进到贾家替你们取回来,而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改名换姓,从头来过。”

虞循和宁知越相视一眼,“送你离开并非难事,但昨日我们去探查过庄子之事已经暴露,他今日就会知晓此事并有所防范,你与他已多年未见,突然寻过去,他难道不会提防你?还有……你丈夫和你婆母,他们愿意离开这里吗?”

“纵使多年未见,这些年我过得如何他也心知肚明,好歹我也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一支血脉,见我还是会见的,至于你们的事……呵,他从来就不拿我当回事,又怎会怀疑到我身上来,而贾家此时越乱,不是更方便我盗取他收藏起来的罪证?”

此举也并非不可,但她未曾回应她丈夫和婆母的意愿如何,虞循又问了一遍:“我可以应承你,若是拿到证据,我便命人将你送离此地,不过你丈夫和婆母……”

贾香薇面上生出些许不耐烦,还有些赧然,变了又变,最终冷声恼道:“贾家罪孽被揭发,贾源死罪难逃,我与他终有父女之份,即便不会连坐,也难逃崇川县百姓叱骂指摘,你以为他们还会容得下我?”

她婆母或许不会,但从她提起她丈夫的口吻和待她的诚心,应当不会迁怒于她。

虞循张了张嘴,想劝上一句,宁知越扯了下他的手,截住了他的话,与贾香薇道:“你自己的事自然由你自己定夺,你的要求我们应下,你往贾宅去,我们紧随其后,事成之后你想什么时候离开都行。”

贾香薇回应的决绝,“越快越好,若贾宅足够乱,今日得手我便要离开。”

“可以,拿到东西我们就送你走。不过……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去贾家找一个人,陈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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