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自己不是亲生的，正常的反应该是什么？卫希蘅不知道别人，反正晚饭她多吃了一碟糖醋小丸子，感觉不错。
她感觉不错，被她一指击败、折了本命剑的二公子感觉太差劲了。
他入夜前来，气色很差。想来也是，本命剑没了，换了剑门皮糙肉厚的‘牲口’也扛不住。
二公子此刻之所以能坐在卫家客位而非趴在地上昏睡不醒，原因很简单——他有个格外出息、逢年过节赠送保命丹的好兄长。
白日生辰宴他受伤险死，魂灯忽明忽暗，未及黄昏，身边就多了一元婴、一金丹，俱是方家客卿。
有两名客卿助阵，二公子底气大增，以拳抵唇咳嗽两声，慢悠悠打开话匣：“白天匆忙，晚辈行事不周，世叔切莫见怪。”
“二公子哪里话。”
“不怪罪就好。那世侄有话直说了。二十年前，方家蒙卫家大恩，免遭大祸，同年冬月，祖父单枪匹马闯猿山从恶徒手中救下染病的卫老侯爷，老侯爷大喜，一心要两家结为秦晋之好。后，阿娘产子，过去三年，卫夫人诞下一女。”
“是有这么一回事。”卫家主取出备好的婚书：“按照婚约，令兄年满十八便要迎娶我家小女。”
“说这话，卫侯爷不觉得可笑？”
“小女得陛下赏识亲赐推荐信，天下仙门皆可去。哪里可笑？谁又敢笑？”
“总之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不是结亲，是在结仇。我家兄长人中龙凤，婚约，就算了吧。”
“这是令兄的意思？”
二公子冷冷看他：“红尘俗事，配扰我兄长清修？”
少年人性急如火，说话太难听。
卫家主端茶送客。
夜谈不欢而散。
天明，卫希蘅从‘父亲’嘴里得知这门婚事以及方家对婚约的态度，未置一词。
好在卫长鹰不指望从她这得到正面反馈，放下婚书，没多时依照‘好女儿’的请求派人送来丹炉、草药。
婚约被点墨小心收进行李，卫大小姐‘看’见了，懒得要她再取出来。
午后，九朵金花闲来无事聚在花圃前，彼此商量想要的前程。
“我想嫁人，想嫁给皇朝会读书、会体贴发妻的男人。”
“我就不一样了，我想要很多金银珠宝，再要满院子忠心为我的打手。嫁人有哪门子好？还得为人洗手作羹汤，稍微伺候不周到了又得被数落，太烦。”
“我想养好多好多小动物，猫猫狗狗鹦鹉孔雀，一个都不能少！”
“哈哈哈，养得过来吗？”
“雇人啊，有钱能使鬼推磨。”
“点墨，你呢？”
“我？”小丫鬟嘿嘿一笑：“我想跟着大小姐，她去哪我去哪。”
“你跟着大小姐？大小姐是要去修仙，外面的世界听说可危险了，你不怕吗？”
“怕呀，不过……哪里的世界不危险？里面，外面，都有好人，坏人。”
“……你说的有道理，我们是没那胆子啦。”
九朵金花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卫希蘅收回心神，潜心炼丹。
要说这次‘醒’来她最大的收获，一是养剑，二是神识。
她的神识受过重伤，确切的说这具身体破破烂烂好多地方都需要修补。
补了十四年，她的神识很强。
依着残存的记忆将草药按序投入丹炉，以剑火焚烧成液，再用神识操纵剑火控制在极佳火候，一刻钟后，丹成。
九颗圆滚滚银灰色丹药表面缠绕一圈圈丹纹，卫希蘅凝神细观，衣袖轻扫，收进白玉瓶。
她再起一炉。
天边出现火烧云，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门外，九朵金花循着淡淡的香味而来，巴巴望着主子。
半空抛出一道优美弧线。
素色编织袋打开，点墨嘴馋，拈了一粒扔进嘴里，入口即化，她眼睛发亮：“好吃！”
她话音刚落，其他人忙着拈了自己那份服下，清甜滋味化开，整个人一下子脱胎换骨，浑身充满旺盛精力，用脚趾头想也猜到是不可多得的好物。
她们异口同声道谢。
卫希蘅问：“想好了吗？”
“想好了。”
金花们脸上带着羞涩的笑。
年纪最大的昭榕站出来：“前路漫漫，我们胆子小，就不跟您去了。点墨胆肥，大小姐不嫌弃就带着她，无聊了也能解解闷。您既许下锦绣前途，我们肯定要双手接好，铭记大恩。
“外人不明就里说些不好听的话，我们与大小姐同住一个屋檐，您好不好，是愚拙，是聪敏，奴婢们心里有数。
“您是韬光养晦真正凛然不可侵的天之骄女，走的是大道。人各有志，人各有道，您大道畅行，我们走好小道，也不枉来世上活一遭。”
“好。”
金花们屈身拜服：“得遇大小姐是我等之幸，唯望大小姐前程广阔，前路不孤。”
前程广阔，前路不孤。这是很美好的祝愿。
卫希蘅眉梢轻扬，挨个摸了摸她们脑袋：“遇见你们，也是我的幸。”
相逢即有缘，缘是好缘，非孽缘。
至少十四年的点点滴滴在她心上留下痕迹，于是她言而有信送了八朵金花心想事成：
八丫鬟俊冬摇身一变成为酒楼日进斗金的大掌柜，后院养了几百号忠心耿耿的打手，每天醒来只负责数钱，花钱，日子快活似神仙。
七丫鬟彦秋离开侯府还是住在景临郡，生活里多了可可爱爱的猫猫狗狗鹦鹉孔雀，不用发愁银子，她开办一间小动物救济所，吸引来不少同道。
六丫鬟欢夏经营一间点心铺，和俊冬不一样，她是真心喜欢琢磨美食，手艺人人夸。
五丫鬟乐春腰间挂几十把黄铜钥匙，靠着收租达成睡觉也在赚钱的成就。
四丫鬟留月、三丫鬟扬桃、二丫鬟怀砚，思来想去却是做了侯府管事娘子，她们年岁不小，不想挪地儿，一心守在景园等大小姐回来，盼有生之年能多见几次面。
至于大丫鬟昭榕，卫长鹰将其认作义女，费心费力为她张罗一门好婚——皇朝去岁的探花郎，二十出头，寒门子弟，心思细腻，会体贴人，钟意年龄大的，头回相看就看对眼，两人满意得不得了。
上辈子悲天悯人做尽好事，这辈子时来运转天降洪福。八朵金花人生逆袭，满景临郡都在感慨卫大小姐大气。
虽然仍免不了有好多人念叨她烧坏了脑子拒绝做陛下唯一嫡传。
人间四月芳菲尽，卫希蘅带着一人一猫一鸟走了。
卫家父子出门相送，九朵金花泪湿衣襟。
“姐姐们哭得好惨。”
官道上，点墨骑着小马驹，神情感伤不住地扭头张望，鼻头红红，声音哽咽：“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回见她们这么哭，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要把心肝哭碎了要咱们带着上路。”
“多情自古伤离别。”
“大小姐，修行是很漫长的事，不会咱们回来她们都老了吧？”
“不会。”
驻颜丹岂是白吃的？
.
“驻颜丹？！”
女人情急之下打翻茶盏，茶水溅湿衣袖：“你没看错？”
“这我怎会看错？你来看，是不是有十道丹纹，纹路呈金色？”
亲眼见证只存在传说中的十道纯金丹纹，卫夫人喉咙一滚：“极品……驻颜丹？”
“夫人，这、这丹……”
莫非凛川陈家来人了？可有价无市的丹药怎么会掉在地上？太暴殄天物了！
卫夫人抢先顺手将极品丹收入囊中：“你想多了，陈家哪舍得送旁支外嫁女如此厚礼，这是……”
这是怎么来的？
她喊来亲信。
亲信瞅瞅躺在地上眼熟的梨木盒：“回夫人，是……是景园那边三天前送来的……”
三天前。
景园。
卫长鹰呼吸一顿：“送来多少？置于何地？”
丫鬟一五一十答道：“奴婢数过，像这样的盒子共有十四个……夫人那晚喝醉了，奴婢只敢将盒子堆进库房……”
不知怎么搞的，竟然跑出来一个？
库房！
夫妻二人同时迈步。
大大小小十四个木盒从库房不起眼的角落移出。
卫家主按捺着复杂上涌的情绪：“孩子给你留的，你、你来开？”
卫夫人手指颤抖，她固然不愿要那孽女一针一线，可万一呢，万一里面藏着她断绝再续的修仙机缘……
极品驻颜丹都有了，再有些旁的不也很合情合理？
“那就我来开！”
……
……
开出一个个宝盒。
下品补气丹、生息丹、增寿丹，中品驻颜丹、回元丹、洗髓丹、破障丹、开悟丹、辟谷丹、静心丹，上品筑基丹、如意丹，各有一瓶！
最后的梨木盒开出一卷完整的功法抄本。
“适合气脉破碎、气海崩溃、灵树枯竭者修炼……”
“夫人，”卫长鹰眼眶湿润：“你修行有望了，是我小瞧了那孩子，要不是陛下慧眼识珠，我还道她没救了。”
修行有望……
陈矜怔怔盯着那卷《万象天地诀》。
——我会补偿。
少女说这话的情形浮现脑海，陈矜双手捂面，放声大哭。
夫人怎么了？
丫鬟们眉目传意暗暗询问。
没人知道夫人怎么了。
哭声听得人眼睛发酸。
“家主！家主——”
管家步履慌张地推开那扇门，不等往室内一观，一道疾风将他掀倒在地，他狼狈爬起：“家主，陈家、陈家来人了！”
陈家？
卫长鹰捏着帕子为妻子拭泪，闻言一惊。
夫妻二人迅速对视一眼，心坎不约而同涌出一念：莫不是来夺宝的？
凛川陈氏，圣人之家，还是陈矜娘家，当然不会做有失体统的事。
陈大管事拱手与卫氏夫妇寒暄，话毕，他左右张望，语气惊讶：“怎么迟迟不见大小姐？”
卫家主轻咦一声：“您是问希蘅？希蘅她，已经走了啊。”
“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前路不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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