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李媚，那些眼睛并不都是幸灾乐祸、喜闻乐见，但，没有人站出来阻止。
高中生吃饭都很快，王丽她们聊天的功夫，夏暗歌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夏暗歌明明在低头看笔记本。
嘈杂的食堂中，李媚的动作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作为学妹，李媚和夏暗歌没有任何交集，但光高的生活如此无聊，欺辱弱势群体，是她们为数不多的乐子，也是姐妹们美好伟大友谊的见证。
既能得到直白的快乐，又能得到“义气！”“真性情！”的赞美，何乐而不为呢？
近了，近了，更近了……
在李媚最兴奋的那一刻，女孩蓦然抬首——但却不是她期待的惊慌失措。
零食铺玻璃柜的反光早已将李媚出卖。
电光火石之间，夏暗歌以手抵桌借力，身躯极其迅速地向旁边一闪，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已经扑过来的李媚推向桌子。
沉重的垃圾让李媚在倒的时候下意识地身体前倾，再被夏暗歌这一推，猝不及防之下，她整个人完全扑倒在了“垃圾堆”里，口鼻都被肮脏油腻的汤汁入侵。
这一切太快太快，李媚瞪大眼睛，厨余垃圾吃进了嘴里，她还完全没反应过来。
王丽：“……”
黄悦：“……”
林瑾深：“……”
何芳：“……”
惊呼声一片，众人目瞪口呆。
这一切说起来并不复杂，但实在太快太快，几乎没有人看清楚她是怎么做的。
李媚愣了好一会儿，才哇地大哭起来。
然而一哭，恶心的汤汁进去的更多，她又呕吐起来，求助的目光投向王丽。
王丽面色铁青。
夏暗歌神色平静地拿出纸巾，走上前，从一桌的垃圾中取出自己的餐盘，将其放到应放的地方。
其他人眼中不可思议的惊险，对她来说是预料之中、正常速度，她甚至还来得及将笔记合好护到身后。
黄悦在安慰李媚，王丽低声问了李媚几句，然后扯着嗓子，似乎是在对夏暗歌说话。
言语肮脏挑衅。
夏暗歌只当没听见——对方用的都是侮辱性代称，她回应倒像是自己对号入座了。
将擦手的纸巾丢进垃圾桶，她转身从容地快步走向大门。
舒茜追上来，不可思议地道：“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夏暗歌神色平静地说：“我们下午第一节课还有考试。”
舒茜焦急又好笑：“这种时候还考什么试啊！”
夏暗歌看了她一会儿，目光如古井：“可我觉得，考试，比这种事情重要得多。”
舒茜瞠目结舌：“暗歌……你你你……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何芳说你疯了，让我和林瑾深这段时间都别和你玩……”
讥嘲地勾了勾唇，夏暗歌漫不经心：“是吗。”
因为旁人一句话就能中止的友谊，没有维护的必要。
对方如果要因为这些事情中止，那不如直接终止。
一股奇异的腥甜血芬传来，夏暗歌下意识地停下了步伐，眯眼看去。
食堂侧门里，专门为教师食堂准备食材的小车停在那里，刚刚解剖好的生肉散发着令其他学生皱眉的腥气。
可在夏暗歌的嗅觉里，却是甜美甘鲜的血肉香气。
可以提供更多能量的、鲜活饱满的甜鲜肉食。
远比食堂里的粗糙碳水更加勾魂夺魄。
浑身血液都在沸腾焦躁，胃里传来炙热的燥意。
夏暗歌垂下眼帘，看见自己的双手因为渴望而无意识地颤栗着。
光华的食堂完全仿照帝都本部建造，非常漂亮，但提供的餐食却与建筑水平完全不同，极其简陋寒酸，蛋白质摄入完全不够，蔬菜也不新鲜，连米饭都像是陈的，极其难吃且不健康。
夏暗歌曾经苦恼过，后来她发现，光高食堂内部，有多个“小食堂”。
除了教师食堂、干部食堂之外，一些特殊的校园组织，也有自己的小食堂，里面提供的餐食要丰盛——或者说正常的多。
龙沫沫曾说这些食堂都有特殊门槛，普通学生是去不了的，夏暗歌看自己身边朋友确实没有去，一度信以为真。
但后来她发现，这些食堂有门槛不假，但这门槛约等于没有……
本质只是信息差而已，非常浅层的友谊就能打破。
光高建这些小食堂出来，根本目的还是赚钱，小食堂的物价比大食堂要贵不少，和公开的大食堂隔开是避免学生产生不公平心态——和后来的信息茧房有异曲同工之妙，校方只是为了避免矛盾，所以直接隔开而已。
而不是真的胆子大到在校内搞种姓阶级制。
公共食堂固然难吃又不健康，可对没钱的学生而言，都这个价格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有钱的学生则完全可以去小食堂吃嘛！
再富有一点的阶层，根本就不会来读光高。
小食堂入口隐蔽，没人带你去根本找不到，但门口并没有什么人拦你，也并没有什么人检查，所谓的“门槛”纯属口头说说，实际里面只是不能刷校园卡，要用现金而已。
她当时身边朋友没去且对去小食堂的人表现得敬畏羡慕，纯粹是因为没钱……
正常来讲，能负担得起小食堂的家庭的学生很早就会知道这些，就像玩游戏，很多种玩法都会触发这条线索，这完全算不上秘密，但夏暗歌的情况比较特殊……
她高一快结束了才搞明白这些。
公共食堂一餐6-20元，小食堂一餐16-50元，其实也没贵到哪里去，夏暗歌高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小食堂吃的，最近转公共食堂主要因为安全，小食堂实在太小了，很容易被清场，他们要是再聚集了七八个人一起来堵她，在那个封闭的小环境里，她凶多吉少。
但公共食堂真的太难吃太难吃了，健康美味一个不占，居然还有生姜炒大蒜这种奇葩菜肴，荤菜里不是带毛的肉皮就是淋巴肉，菜叶子泛着诡异的黄，能吃的只有口感极糟的米饭和部分也不太新鲜的素食，夏暗歌这段时间感觉自己严重不良，只能用自带的鸡胸肉、卤牛肉、牛奶、燕麦、蛋白棒、各种补剂略作补充。
夏暗歌一直都知道自己喜欢生食，三分熟的牛排，无菌蛋拌饭，厚切的三文鱼，都是她的心头好。
但在过去，这些东西对她的诱惑力，似乎并没有这么大。
究竟是因为最近营养不良，还是……有什么东西，真的在改变她的基因呢？
眸光一暗，夏暗歌移开目光，唇齿用力，血腥味充盈舌尖，神智为之一清。
或许她真的是个怪物，她想。
——
望着夏暗歌的身影消失在食堂，黄悦垂下眼帘，一时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怎样的感受。
她总是这样，朋友们趋利避害远离了她，她从来不会控诉指责，从来不会哀求挽留，从来不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让她们帮她，就好像，对她而言，她们从来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她想当救世主时，就自作聪明地横插一脚，发现事情和她预期不一样时，就直接弃之如敝履，毫无留恋。
她从来都不理解成年人的圆滑周到，从来不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从来不懂一个普通人活在这世上的无奈，当初但凡她们和龙沫沫稍有交集，她就直接将她们视若仇敌，她从来不会试图争取她们、理解她们、拉拢她们。
多么傲慢而不自知。
黄悦从来都不喜欢龙沫沫那个蠢货，然而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龙沫沫那句话说得没错。
夏暗歌，你的一切苦难，都是活该的。
——
快走到教室时，夏暗歌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走廊里，穿着破旧的男生正点头哈腰地给其他几个男生点烟，有男生嬉笑地摸了一把他的屁.股，他神色一僵，却不敢阻拦，表情愈加讨好谄媚。
口袋中的瓶子存在感忽然强烈起来。
这样的场景，往日会被夏暗歌忽略，但在这一次，一切忽然变得鲜明起来。
一饭之恩，换来污名满身，如何不恨。
言语如风，无从取证，几次不太顺利的回怼，彼时便算事了。
夏国法定性同意年龄是十四岁，被造黄谣时她只有十三岁，如果是现在的她回到过去，自有多种手段撕个鱼死网破，不把马尧搞到开除决不罢休。
可已过去两年，她无法用任何合法手段给当初的自己报仇。
马尧后来日子并不算好过，他当初太得意太招摇，先是被二班的男生打了，后来不知为何又惹了李越，被暴揍一顿后还被老师压着给李越道歉。
他后来联考没过，已经被赶出了二班，现在转到了四班。
过去漠视马尧，是因为在无法报仇的情况下，反刍苦难只能徒增内耗。
而现在……
她想要他死。
杀意在心中沸腾，如有实质的目光让男生惊惧地回头，撞进夏暗歌的目光，他瑟缩了一下，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一时变得有些微妙。
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夏暗歌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已经对龙沫沫用过了一次，如果再用到马尧身上，短时间之内两个学生以同一种死法死去，后续的风波是不可想象的。
她此时也不确定，笔记本给她的那些像化学实验室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不是那么有用。
龙沫沫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光是想想，抑制不住的愉悦就令她飘.然.欲.仙。
慢慢来，慢慢来……
他们还不配她用前程来换，如果笔记本所说是真，她未来有的是办法将他们慢慢折磨致死。
回到座位后，夏暗歌连吃了两包鸡胸肉，才觉得身体里怪异的渴望平静了下来。
她猜测自己其实是缺乏“能量”，缺乏某些微量元素，就像低血糖一样，身体里有一些东西不太稳定。
总之不可能是血统驱使她去茹毛饮血，夏室统御**近千年，怎么也不可能血脉一觉醒就退化成原始野人了。
或许她需要一些特定的“补剂”？丹药？魔药？
正打算问笔记本，却听见班长的声音：“夏暗歌，年级主任让你去办公室找她！”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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