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感觉

他们又停在路边休息了,因为朋友实在是需要下去抽根烟,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姚海扬靠在车边上,夹了一支烟在手里,没抽。

他发现,一路讲来,同学的情绪状态算是最稳定的,而她产生的评价也是最少的,姚海扬觉得,讲到最后,或许也只有同学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答。

他以前就问过她:“怎么样才算同性恋呢?”

同学说:“根据我的理解,简单来说,就是能跟同性谈恋爱。”

“什么意思?”

“你没有喜欢的女生吗?你把对方的性别一换,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吧。”

那时候姚海扬还是个纯情的男高中生,他很认真地问同学:“跟男生接过吻就是gay了吗?”

同学想了想,说:“不是。”

“那上了床呢?”

“也未必。”

几次否定之后,同学最后说了句:“你不要用个别的行动把一种感情定死,感性的事本来就没有绝对的。”

姚海扬当时还嘲讽她:“那看来你研究还不够到位。”

但同学反驳说:“是你想得太简单了。”

这是一句批评,只不过盘旋了十多年,终于在姚海扬破戒的那天砸到了他的身上。

回忆起那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无意识地叹了多少次气,终于,程风启开口问他:“你烦什么呢?”

姚海扬不知道如何启齿,只能咕哝一句:“之前没想过会跟你发展成这样。”

“后悔了?”程风启笑着问他。

“没有,但心情不怎么好。”姚海扬坦白道,“也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的问题……你就不觉得怪怪的吗?”

程风启停顿一会儿,跟他说:“其实我以前在国外的时候,差点儿有一个男炮友。”

“为什么是差一点?”

姚海扬问完,数着程风启的心跳过了三下,然后听到他说:“他也是亚洲人,长相很清秀,我跟他喝酒聊天,抱在一起跳舞,甚至接过吻,后来有一天,他问我要不要跟他睡。”

“你怎么说?”

“我一开始觉得挺新鲜,反正试一试又不会怎么样,而且也不是恋人关系,不用留下过夜,倒也轻松。”

程风启说着,又把姚海扬搂进了怀里。

“但到最后一步之前,他忽然问我要不要谈恋爱。”

姚海扬撑起一点身子,“你答应了?”

“没有。”程风启重新把他搂回来,“我第一反应还是觉得跟他不如跟女孩儿。”

“然后呢?”

“就实话实说,之后也不再见面了。”

姚海扬往旁边躺了躺,在离开程风启的体温之前问他:“那我呢?”

程风启看了他一会儿,又像第一晚那样,捏住了他脖子上的一根头发,说:“跟你,性别是我最后考虑的因素。”

“为什么?”

“你给我的感觉,女人给不了,什么人也给不了。”

姚海扬心里一动,被这一句话戳中要害。

“感觉”,是一个很虚幻的词,身体合不合适不重要,眼睛漂不漂亮也不重要,只有感觉是重要的。

姚海扬不知道程风启从自己这里得到了什么感觉,但程风启给他的感觉之所以特别,是因为他在任何人那里都没有得到过这种踏实。

然而,他没把这一部分玄虚的东西讲给朋友和那个陌生女孩听,一是有些抽象,其次,他不好意思拉下面子承认自己特别缺乏安全感,一把年纪的成年男人,明面上不好矫情。

趁着女孩找朋友聊天,姚海扬犹豫了一会儿,悄悄跟同学说:“你有没有听过那句话。”

“什么?”

“‘我不喜欢男人,我只喜欢你’……类似的吧。”

“这个‘你’难道就不是男人了吗?”同学笑了一下,“你不会是想给自己找个能接受的借口吧。”

姚海扬一时语塞,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同学又说:“喜欢是不分性别的,但人分。”

姚海扬点了点头,也没再接话。

同学似乎看出他这个问题背后的意思,就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在想,除了他之外,你还会不会喜欢上别的男人。”

姚海扬愣了一下,带着一脸白痴的表情问她:“你觉得会吗?”

同学好像被这个白痴的问题问住了,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说:“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姚海扬又开始阴阳怪气:“你专家哎,你也不知道了?”

“没那么简单的。”同学无奈地看着他,“但你也不用压力太大,性取向本来就是流动的,你不用害怕自己弯了就直不会来了。”

姚海扬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朋友和女孩已经在往回走了。

于是他们重新回到车上,继续沿着路行进,也继续往后讲故事。

姚海扬还刻意用戏谑地语气跟朋友说:“好了,你喜闻乐见的部分说完了,然后就是第二天了。”

朋友黑着一张脸,没有搭理,同学只好给他递句话:“你们得去找另外两个人会合吧?”

“本来是这么计划的。”姚海扬说,“但我起不来床,他也有点累了,我们就打算在宾馆躺到退房。”

“然后呢?”

姚海扬想了想,说:“然后他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之后就突然收拾东西要走。”

程风启一边收拾还一边跟他说:“你要身体不舒服就再休息一会儿,我事儿办完回来接你。”

“不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吧。”

姚海扬艰难地起身,还不能垂直地坐在床上,只能斜着身子套衣服。

程风启就背了一个包,收拾起来也很快,他把姚海扬的外套递过去,玩笑似的问他:“你怕我把你丢下吗?”

姚海扬刚把卫衣套在头上,他手底下顿了顿,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把衣服穿好,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那你在我这里就渣男实锤了,提裤子跑路,算什么男人。”

程风启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帮他穿上外套,然后两人就出了门。

走到楼下了,姚海扬才想起来问:“你去哪?要办什么事?”

程风启好像不愿意说,含糊道:“本来要去昨天给的那个地址,车不是坏了吗,而且刚刚又有别的事儿……”

“别的事指的是什么?”姚海扬打断他。

程风启抓耳挠腮半天,最后说:“要去接个人,他临时过来的,我跟他说在这儿附近的火车站下车。”

“临时过来?你事先也不知道吗?”姚海扬看出他有点不情愿,“而且这么突然,你也不能拒绝吗?”

程风启好像憋了一肚子话,但最后只说了两个字:“不能。”

他们对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程风启抬脚往前走,姚海扬也只好跟着他。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去什么地方,但就是觉得我应该跟着他。”

姚海扬讲完,想起什么,又补充一句:“反正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都这么不清不楚了,你还跟着他?”随着朋友的疑惑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无法和姚海扬统一战线。

同学替姚海扬解释道:“刚睡完从一个被窝里出来,哪能说散就散。”

女孩看他们又要开始争辩,急忙问了句:“你们不得先和另外两个人说一声吗?”

“对,那个时候他们已经过来了。”姚海扬讲道,“搭了一辆拖拉机在城边上等我们。”

朋友好像听到奇怪的词语,大惊失色道:“搭了什么东西?”

“拖拉机。”

当时,姚海扬看到那辆交通工具的时候,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

“不行,这个会要我命的。”

开拖拉机的老乡立马批评:“大小伙子,都没一个女娃娃坚强。”

程风启左右打量了一会儿,率先坐在了车斗里,然后他们四个人齐齐看着原地不动的姚海扬。

在目光的压力下,姚海扬几乎是抱着赴死的心情上了车。

刚坐下,他就听到幺爸跟程风启说:“你两个不对头哇。”

程风启不说话,只笑,树泥在一旁沉默着,很快,拖拉机就发动了,他们再次踏上旅途。

在车轮向前的下一秒,姚海扬觉得自己下半截身体要与上半截脱离了,他扭曲着五官,强忍住才没大叫出声。

“真难受?”程风启毫不走心地关切了一句。

姚海扬咬紧下唇,把头转向一边,不吭气。

“好吧,算我的。”

程风启毫无半点悔过地认错,让姚海扬瞪了一眼之后,他还很刻意地清了清嗓子。

“我又没被人()过,真不知道。”

“……”

你妈的。姚海扬在心里暗骂。

程风启看他蔫了,也有点过意不去,但面子上又抹不开,只能故作凛然道:“那我欠你一次,怎么补偿你,直说。”

周围杂音太大,他又含含糊糊,姚海扬没听清,只能扯着嗓子问他:“你说什么?”

“我说——怎么——补偿你?”

姚海扬以为他又在捉弄自己,遂觉得有些生气,就怒喝一句:“有种你他妈让我也上一回!”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拖拉机忽然熄火了。

风没起来,话音也没落地,前面所有人都回过头,直直看着他们俩。

大伙儿干瞪眼半天,停顿过后,倒是树泥先脸红了。

幺爸:“你两个看到点儿,还有女娃子在,啥子都敢往外说。”

姚海扬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他本能地往程风启身边躲,对方也很自然地用外套裹住了他通红的脑袋。

拖拉机重新启动,司机大爷沉默一路,这会儿竟突然唱起歌来了。

“三月里来桃花开,

翩翩蝴蝶寻春来,

飞上飞下多恩爱,

我俩也要恩恩爱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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