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核桃的表情看起来懒懒散散的,似乎有些犯困,又像是并不感兴趣:“是怎样的前提?”
阿狸道:“你不能惹事。”
小核桃侧目:“我本就不惹事——甚么叫惹事?”
阿狸淡淡道:“自虚白城来到此处,这一路上,你几番闹出来的动静,便是惹事。”
小核桃带了一点笑容,似是觉得很好笑,又泛着点嘲弄的意思:“这样就算惹事?”
阿狸直截道:“你不能引起神言宗的注意。别人可以,但你很特殊,所以不行。”
小核桃问:“怎样的特殊?”
阿狸道:“你从出生起,就被列为神言宗的抹杀目标。人有轮回,往世的记忆,你也记得一点,每世都是如此,不是么?你总被追杀。我可以替你掩盖一时,但你若惹出大事,我也无能为力。”
闻言,小核桃良久不语,半晌才道:“为何帮我?”
阿狸顿住,默了一会儿,道:“帮你,也是帮我自己。你身上的谜团,正是我所追寻的谜底。”
“是么。”小核桃问道,“那你何时救我脱离苦海?我要乖乖地等到甚么时候,才能得到你所谓的这一切答案?”
“等到我死后。”
***
小核桃与魏沈末第二日一早,天未亮就出发离开,自然与众人是没甚么告别之言。师无我起来后,打了井水洗脸,他看着院中景色,忽然道:“那儿晒的萝卜,是小核桃挂起来的罢。”
阿狸扫了一眼,未说甚么,就听师无我说:“萝卜个头严格地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排列,一定是小核桃。”
“也许是他爹挂的。”阿狸倚在一旁,有些漫不经心,“小核桃有这些习惯,或许是他爹教的。”
师无我微微偏头:“你真觉得是裴公子的教导?”
阿狸不答,却听第三道声音响起:“你们是在说我?”
循声望去,裴鹤披头散发地不知何时也起来了,此刻正踩着一双布鞋——左右穿反,衣服扣子也扣错,领子斜斜地外向左侧。倘若小核桃还在院中,肯定无法忍受这样一幕情景出现在自己眼前。
师无我微笑着道了一声“裴公子”,而后简单解释了一下方才的对话。裴鹤看了眼院中挂着到的萝卜,解释说:“的确是小核桃挂的。这孩子天生做事井井有条,也不知像谁,我这样邋里邋遢的,可教不了他甚么。”
他当年也是个意气风发的英俊少年,五年过后,岁月跟把杀猪刀似的,也不知如何雕琢,竟将他雕成了现在这么个模样,披头散发一身酒气,衣服也很是破旧,这副尊荣再捧个碗,完全可以上街乞讨去。
昨日见面,裴鹤显然喝得太过烂醉,神志还不甚清明,他此刻清醒了多了,一脸不太自在的表情,就这样含含糊糊地同阿狸打了个招呼,浑身上下都写着“别扭”二字:“好久不见。”
阿狸道:“昨日说过了。”
裴鹤:“……是么。”
两人姑且算是故人重逢,却气氛僵硬尴尬。醉酒之时尚能讲上两句,清醒之后,却完全无话可说,只能讲些废话。
院外一只乌鸦“嘎”地长叫了几声,扑翅飞去。师无我看了眼阿狸,又看看裴鹤,最后出声道:“裴公子也是来打水的罢。我这边已好了,你请自便。”
“……”裴鹤看向师无我,视线并不往阿狸那边看去,他说,“哦。”
午间,几人一起用饭,偶有言语,主要都是苏绮言跟师无我两人在交谈。一餐用毕,苏绮言道:“你们两人衣服我给备好啦,半边衣袖我都给先裁掉了,若是需要缝补,可以找我帮忙。”
裴鹤闻言便道:“找你帮忙?疯了才找你。你那一针下去,怕不是要一针一个金铢。”
苏绮言脸上含笑,桌下的脚已是伸过去恶狠狠踩裴鹤的脚:“我怎会如此。缝补衣服,不过举手之劳,哪有收费的道理。”
裴鹤“嗤”了一声:“那你不如帮我也缝缝。”
“你可不一样。”苏绮言说,“裴鹤,我不能助长你‘好逸恶劳’的思想。”
“苏绮言你……真是区别对待。算了,我不和你计较。”裴鹤顿了顿,道,“你没事剪别人新衣服干嘛?”
苏绮言脚下更加用力,她心中奇怪为何裴鹤脸上半点痛觉不显,口中回道:“师兄和小方公子的手被锁在一起,穿衣不便,也只能如此。”
裴鹤目光落在师无我搁在桌面的手上,那是腕间银锁,而其身旁挨着的另一人手腕上有同样锁链:“谁那么缺德?”
师无我听了这话,笑了。
“缺德”本人阿狸面无表情道:“有很多原因。”而后他道,“苏大夫。”
苏绮言侧过脸来,表情很温和:“嗯?”
阿狸:“你踩到我脚了。”
苏绮言:“……”
***
被“辟邪会”救下的方无非,终于在三日后苏醒。只是她醒后一直恹恹的,也不吃药。苏绮言脾气上来,本打算硬灌,但起了一通争执后,她被方无非气得甩袖愤而离去。
阿狸与师无我进门时,地上躺着摔得倒扣的药碗,汤汤水水撒了一地,都是药味。
“你是来劝我的么?不必了。”
阿狸闻言,不紧不慢地找了张椅子,坐下,开口却是这样一句:“你为何还活着?”
床榻上的人,转过脸来。那是张英气明艳的脸孔,精雕细琢的很是好看,有些模糊性别边界。但并非说是她穿男装或女装,都让人看不出破绽来,而是说,她穿男装,或许太妩媚,会有点像是女扮男装,而穿女装的话,又或许太英气,会像男扮女装。
真是奇妙。
床上的少女拥着被子,哂笑道:“因为你们救了我——你想要我说感谢?”
阿狸又道:“我是在问你,你为何还活着。”
“我活不活,关你甚么事?”
“方无非,你现在还活着,是为甚么?”
方无非冷冷抬眸,她的瞳眸颜色很浅:“你想要知道甚么答案?因为我父亲老了,没握住弓,居然让一个还没他一半岁数大的姑娘给打偏了箭轨。”
她露出了一个笑,缺少温度,跟她瞳色一样浅:“他若状态好些,或许便能当场射杀了我。毕竟,他可是‘虚无二打’的神箭手方城主。”
阿狸道:“他既是‘虚无二打’,又怎么会失手。”
“年纪大了,失手很奇怪么?”
阿狸冷淡道:“你知道不是。”
“你说甚么疯话。”方无非不为所动,“你们救了我,也知道我根本不是甚么公子,而是女儿身罢?事实上,我不过就是个,顶着我同胞兄弟身份活下来的冒牌货罢了。”
“父亲一向喜欢我的胞弟,对弟弟寄予厚望。他恨死我了。如果当初死的是我,他一定会很开心,对他来说,这世上也少许多麻烦。”
阿狸淡淡道:“若他看到你现在这样,大概确实会希望当时能一箭杀了你。”
方无非:“你!”
“天乩城中,早生异状了,对么?”
方无非满心怨恨,她方才有一瞬要发怒,又觉得很没意思:“不知你在说甚么。”
阿狸道:“那是和眼睛畸变有关的异状。有些人变得半死不活,不人不鬼,又力大无穷,你们方家拿这些人做研究,或许得到了一定的进展,而你知道相关线索,方城主和你说过,是么?所以,方城主不会让你死。”
方无非瞳孔紧缩。
阿狸续道:“他甚至是故意将你提前支开,也许不止你,还有别的一些人。城里留下的那些,都是染上‘畸变’病症的,但离去的你们没有。他考虑了很多,只是不曾想到,你会被欲无厌捉到。”
方无非搭在被子上的手,猛然攥紧,她咬牙切齿的,用一种不知道是痛恨还是存有希冀的神色,恶狠狠道:“别说得好像你甚么都知道一样!这一切……这一切,不过是你凭空假想出来的罢了!”
阿狸的确不曾亲历,这一切都是《命书》所载,也正是轮回殿的令迦上神,要求阿狸与方无非见面后,必须要告诉对方的事。
“你说方城主恨你,为甚么?究竟是方城主真的恨你,还是你对弟弟的愧疚感,让你认为方城主是恨你的?他到底是恨你而不断忽视你,还是因为内疚,觉得自己当时不能救下你们姐弟两人,所以不敢面对你——方无非,你当真不知?”
方无非就好像是被蟄咬了一口,她眸色浅浅的眼中,盈上了一层雾气。
“你被欲无厌捉住,他那一箭若不射出,你必死无疑。”
“正是因为他朝你射了一箭,彻底断了你与他的父女情分,所以,欲无厌才会留下你的命,不再杀你,甚至护住你。‘虚无二打’的方城主,当真已经衰老到握不住弓?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所以,方无非,我问你,你为何如今还活着?”
“我、我——”
阿狸起身,捡起地上打翻的药碗:“药还会给你送来。若是再打翻,便不会再有了。”
说罢,他未再回头去看床上的少女,只是与师无我一同离开了此间屋子。
院子之中,阳光大好。此城栽满了凌霄花,翠枝绿叶攀援墙上,深浅层叠的绿意中,朵朵绯红的艳,让人恍然一瞬错觉,仿佛回到虚白城。也许裴鹤留在此城,是有这么一点缘故的。
师无我问道:“那是你妹妹,你不与她相认?”
阿狸道:“没有必要。”
师无我摇了摇头:“你竟完全没有回头看她,她刚才哭得很是伤心。” 而后他笑了一下,笑容似是真心,又像假意,“真的是,好可怜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天乩城阿狸不直接参与,主要就是游离的边缘人物
救命啊,人间篇快点完结吧!能不能word自己帮我写文啊!救命,快写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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