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袖里藏刀03

并无鄙薄蔑视的情绪显现面上,只是含了点奇异的笑。或许这样带着莫名意味的笑,并非师无我的本意。那被惨白面具覆盖掩住的脸上,绝大多数的表情纹路都被消抹去了,统一制式的冷漠,所以当他笑起来时,生动的眉眼配上僵冷的其余部分,便显怪异无比。

其实,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细辨来,仿若桃花,不笑亦是含情。但配着那样冷森森的面具,便显得恐怖了。无论是谁,戴着这般面具,都会显得过分诡异。

阿狸转了一下手中的匕首:“你这是激将法。”

师无我否认:“倒也不是。”

阿狸手中转着的匕首停下,抬眼,目光冷定:“不是么?”

师无我说:“你若觉得是,那便是。”

阿狸突然道:“匕首,我收下了。”

这毫无预兆的转折,师无我闻言,不语,过得一会儿,反而问:“你所言之因果,便不在意了?”

阿狸将漫不经心的:“便看着罢,会结下怎样的因果。”

师无我看了阿狸半晌,移时,伸出手,是个等待阿狸搭上来的姿势:“我带你出去走走。”

阿狸却指了指地上:“欲无厌呢?”

师无我说:“躺着也不碍事。”

阿狸想了想,说道:“这样不大好。”

师无我收回伸出的手,竟揶揄了一句:“小公子倒是怜香惜玉,不知向谁学的。”

阿狸将匕首收于袖中道:“不论是谁,我都是这句话。”

“是么?”师无我将地上的人抱起。

直到此时,地上之人的脸,才堪堪露出来。却并非欲无厌那张千娇百媚的面孔,而是个看起来一团稚气的少年,因其身量还未抽芽,所以背影同异性别的欲无厌相似,像到足够以假乱真的地步。

师无我将人轻轻放到床上,问阿狸:“可以走得么?”

阿狸却仍是坐着未动。

师无我也不催促,反倒同样在床边坐下,像是要推心置腹促膝谈心般,温声道:“有什么顾忌,可说与我听听。”

阿狸转头看向师无我:“我想起来,我见不得风吹。”

是的。这身壳子脆弱易染病,前次巫一大人来立身堂,出去时不曾关门,便一阵风吹得阿狸死里走了一遭。但真死又是不会的。他与轮回殿约定八年,只要未到期限,便是半截入土,恐怕都能被轮回殿点醒。既然死不了,得病不过平白遭罪,自然还是别自讨苦吃。

师无我若有所思:“你是指巫一大人来的那次?”

阿狸点了点头。

师无我道:“那时天冷,但今日天气甚好,你不必担心。”

如此这般,阿狸由师无我引着出门。

然而出门走了不足十步,阿狸便闭目止步。

师无我侧头一看,哑然失笑。他回身替阿狸擦了擦脸:“不喜欢出门,也不必哭。”

这话说的,也不知是玩笑还是取笑。

阿狸的眼睑颤了颤,没能睁开双目,垂下的眼睫落下两道浅淡的阴影,雀羽笼着一般。他推开师无我的手,摸向自己脸颊,果然触碰到一点未被擦尽的湿意。

侧了偏头,阿狸有些困扰地开口:“阳光太刺眼了。”

师无我问:“要回去么?”

阿狸道:“我适应一下。”

俄顷,阳光底下的阿狸复又张开眼。他一睁目,情不自禁地又落了两行泪。然而明明是流泪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却出奇冷静淡定,只见那一双眼睛被泪濯洗,寒星也似,却到底不像之前那般冷淡不近人情。

师无我看着阿狸泛红的眼角,眼睫上挑着零星泪迹,碎玉一般,便顿了一顿,而后,他询问:“可还能走得?”

阿狸点点头,回道:“自然是可以的。”

入目一片琼楼玉宇,房屋建筑的模样,皆同上界的神都风貌类似,但布局更中规中矩平铺而展,无甚出奇。不过,有一物,在这一片平铺之中,显得突兀而不容忽视——塔。远处的一座塔。石塔。

这石塔在人间,想来是能称得上奇迹。塔身高耸入云,隐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目之所及,竟望不到顶。阿狸打量了一会儿,问:“那是什么?”

师无我答道:“通天塔。”

通天塔。无人知道它是如何建立的。过往书册之中,无一记载。它如同凭空出现,当然,也有另一种或者可能,那就是它一直存在于此处,于凡人出现之前,便一直在了,所以无人能说清它的由来。

无愧其名,通天塔无限通天。在这世间,比通天塔更高的,只有苍天。石塔近天,所以,身处塔尖的神殿内,便可更好地倾听神明之语。历代天巫皆居于其中,而且,也只有天巫能进入其中。

天巫乃十巫之首,是神言宗最高决策者。不过,每一任天巫都鲜少步入红尘,几乎不问世事。事实上,神言宗内真正掌权的,是其他九位大巫。天巫高居通天塔之上,等闲不入红尘,但凡入世,便一定是因为神谕之言,而一旦天降神谕,那往往也意味着,一场浩劫的序幕揭开,意味着人间即将掀起腥风血雨。

——这是神言宗内部,秘不外宣的共识。

现任的天巫大人,自入主通天塔之后,统共步出石塔两次。他上一次入红尘,是在十六年前,为了方家的小公子。

为此,神言宗所有人自上到下,都在默默警戒着灾厄的发生。然而一年过去,两年过去……一切风平浪静。可平静了那么久之后,方家这位小公子,突然毫无预兆的,自活死人的状态之中醒转。

过去不曾发生任何事,是否意味着,众人领会的时机错了。那叫神言宗心悬一线了十余年之久的“灾祸时刻”,直到此时开始,才算真正逼近来临?

阿狸看着远方的石塔,云雾缭绕塔身,仿若笼着薄纱似遮还掩,因相隔距离太远,诸般细节自是无法观测到,但能看到宝塔层层檐角翘出,悬挂其上的铃铎依稀可辨。

说起来,这凡间沉沦海,基本由轮回殿的大司命一手构建。众多传闻里,大司命建立这小世界,似乎其依仗的,便是一座塔形宝物。

——那么,会是眼前这座塔吗?

阿狸观察塔的时间有些长,师无我因此道:“你对通灵塔很感兴趣。”

“也不是。”这一句否认过后,阿狸收回目光,他想了想,又道,“也不是不感兴趣。算是吧。它很突出,不是么?”

在人间界,神言宗有着绝对超然的地位。

如此,自然是轮回殿的手笔。

神言宗,是轮回殿在人间的总代言。而凡间世人所信奉的至上神,实际上是轮回殿众人所捏设出来的,那么一个总的虚影形象。

正是有了神言宗的存在,轮回殿在人间推进“命书”剧情,才会变得顺利容易。而所谓“神谕”,则是轮回殿安排剧情的最后一道保障措施。当“剧情网”出现关键的缺损漏洞时,“神谕”可以强行补救。当然,“神谕”是不准随意动用的。若非四位少司命联名许可,其他动用“神谕”的织命师或者傀师,会被扣除大量的绩效分,如此将不利于神都百年一回的职称考评。

两人经了通天塔这一遭,复又继续前行。立身堂果然相当偏远,阿狸随着师无我一路走下来,不曾遇到其他任何人。而这神言宗内,庭院深深,云窗雾阁,明明暖风迟日,路边两侧所有草木,竟莫名显出一种批雪挂霜之色,瑰丽奇诡,笼着一层冰晶霜花般,银装素裹。这入目诸般亭亭植株,在阳光照耀下,居然都银光闪烁,凛冽异常。

阿狸走着走着,却忽然停住脚步。

师无我见阿狸停下,便问:“是脚痛么?”

阿狸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脸痛。”

师无我立刻省得:“那是晒伤了。”

阿狸抬头望天,不自觉地又露出一点略微感到困扰的表情。此时并非烈日,只不过晴空万里暖阳悬空罢了,这身凡胎壳子竟脆弱至此,连晒那么一下都受不得,着实超出人的想象。

师无我抬手解下外披,罩住阿狸的头脸,避免阳光直射:“是我思虑不周,也未曾带伞。这般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折返屋内。小公子,你意下如何?”

纱披遮盖,阿狸左手抬至额际,捉住了外披的边沿,扯了扯,扯出一片遮阳的阴影落于面上。暖阳明光,与纱影交错。他这身壳子,久不见光照,此时置身于日光之下,好比玉器透光,偏面上有晒红的微痕,竟如玉髓剥出一段红沁般。

罩着纱衣,经布料筛过的薄影,明暗混织,笼在脸上,阿狸微微抬目,点头应道:“诺。”

本也未曾走出多远,折返立身堂不过是一会儿之间的事。师无我进屋之后,以水浸透了巾帕,绞净后递予阿狸擦脸。

阿狸将之覆在面上,冷水冰激,整张脸顿时微微刺痛一片。过得一会儿,他移开巾帕,露出一双眼,便见师无我已坐在了床榻边。床上躺着的那名白纱弟子服的少年,至今未醒,而师无我,正低头替床上的少年整理衣物。

倘若光看此刻动作,当是能称呼得上“体贴”二字。

阿狸问:“那是谁?”

师无我道:“天巫大人未成巫祝前,俗家的子侄辈。”

阿狸点点头:“你给我匕首,唆使我杀人,最终目的是针对天巫?”

师无我闻言,摇了摇首:“我只是给了你一个选择。”

阿狸道:“是么?”

师无我道:“做或者不做,选择权在你。就像你无法替苏绮言修行,我也不可能替其他人做决定。但如果要将整件事的后果,最终归罪到我身上,也不是不可。假如,这能叫人心中好受一点……”

师无我这厢说话间,阿狸已是慢步走到了床榻跟前。

“啪”的一声闷响!

只见阿狸抬起的手掌,扇在了师无我面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先不要生气!攻这坏逼孩子已经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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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森麻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