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啮不见齿05

整整齐齐的一摞书籍,被置放在了桌上。不同于先前那些人对师无我的恶意,或是避之不及的态度,这两位对师无我,都称得上是热情。之前那些人,面对师无我时,几乎都是不加称呼的,不是“你”来“你”去的,就是直呼师无我的名字。而他们两个,竟然称师无我为“师兄”。

两道声音,一道听起来脆些,一道听起来哑些。

只听那脆声的道:“师兄,神堂这些时日的课业书本,我便放这儿了。堆得有些多,不过我也跟讲师汇报了你的情况,所以,只要一个月后上交便可。”

师无我应了,并无别的言语。

脆声见状,又开口:“师兄,不需要我帮忙吗?”

师无我回道:“不必。”

脆声欲言又止:“可是……”

说到此处,便停了住。

按说此时师无我应当接个话,脆声的这般做足姿态,显是等人来问,但偏偏师无我完全不接话茬,以至于现场气氛,毫无预兆地陷入了短暂的僵冷沉默之中。

好在屋内并不只两人,所以哑的替大家将话接下去说道:“可是师兄,巫一大人说不许你写字的。那你要怎么办?我们方才路上也是在讨论,假如由我们来帮忙的话,你念我们写,便没问题。”

师无我却依旧道:“不用的。”

“为什么?师兄你难道不打算做课业吗?”

师无我说:“我会按时交。”

脆声追问:“难道是有别人替师兄写吗?”他的态度自若,似乎先前不曾尴尬得难下台一般,跟着又像是不经意的,补问了一句,“是谁?”

师无我回答:“我自己写。用手。”

“什么?”

“师尊的原话是,以后在‘立身堂’不准再动笔。我不动笔,直接手指沾了墨写,不是违反师嘱。”

其余两人,不再说话,似乎是在面面相觑。他们没有强求,喏喏告退了。

自那天起,这声音一脆一哑的两人,便总是定期一同出现,为师无我带来课业。很长一段时间,皆是如此。但有一日,脆声的不曾来,只有哑声的来了。师无我问:“今日怎么只有你一人?”

哑声的并非木讷话少之人,只是他有时显得过于有问必答,似乎不知私界意识,总能寥寥几语将一切和盘托出,让人不知该形容他坦荡还是怎样。但是这次,他倒是没讲太多,只说:“他生了病。”

师无我也不多问,然而在交付课业时,说了一句:“冲夷子师兄不在了,师尊肯定会在你们两个里头挑一个作为新弟子。你认为,是你被挑中的可能性大,还是他被挑中的可能性更大?”

哑声的略略一怔,道:“我、我不知道。”

师无我轻声说:“你以后遇事若有疑问,可来问我。”

第二次,依旧只有哑声的一人前来。而师无我这回,只是将课业交出去,并未多置一言。之后第三次、第四次……

不知第几次,哑声迟疑地开了口:“师兄,我想请教一些杂务处理的问题,可以吗?”

师无我道:“无妨,你讲便是。”

哑声的慢慢开了口,果然全是涉及神言宗内部的俗事难题。师无我耐性听完,对应着一一做了解答。哑声十分欣喜:“谢谢师兄!”

师无我微微一笑,突然问道:“你们俩吵架了?”

哑声不说话。

师无我了然,却问:“为何?”

哑声依旧不发一言。

师无我道:“如果想和好,其实也很简单。”

哑声的声音略有些飘忽:“真的吗?”

师无我道:“你将记名弟子的名额让与他,他会原谅你。”

哑声像是遇到了什么极难理解的问题,又恍然大悟,他重复那两字:“原谅?”

之后,再无话可说,哑声的收了师无我的课业,关门离去。

自这天开始,哑声后续的每次前来,均带着各式疑问,师无我自然会替其解答。然而就在某一日,如同之前突然消失那样,脆声的突然又再次出现了。

“前些时日染病,怕过身给师兄,所以不曾来。”

如此,便算是给了个说法。

师无我道:“寒堂冷鄙,愿来的人确实不多。便是强来,也容易得病抱恙。”

此话落下,不知现场是何种情况。想来大约是脆声朝哑声看去,并且神色绝对能算得上糟糕。所以,阿狸才会听见哑声没头没尾的,突兀辩解了一句:“我不是……我没有!”

脆声会有这样误解,并不奇怪。因为哑声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个什么事情都可能往外说的人。当然,这次的他,并没有对师无我说过脆声的任何不是。但师无我所说之言,很难不让脆声多想。

因为师无我给人的印象,是说话不带个人情绪的,讲事时,也只是平平地讲述事情。然而便是这样一个人,却在多日不见后,说出了近乎冷嘲的言语。还能是因为什么?定是有人此段时间,一直在旁边讲些有的没的。否则,怎会如此?

在哑声没头没尾的辩解之后,师无我想了想,说:“立身堂一直如此。这是我想说的话,和他人无关。”

课业交接,本就是一件极简单的事。往日此时,哑声会再多逗留些许时间,是为请教,但今日脆声也在,有些话大约是不好讲,又或者还有些别的原因,总之结果便是没说。倒是脆声笑吟吟的,仿佛开玩笑般提了一句:“师兄不指导指导我们吗?”

师无我说:“我没什么可以指导的。”

脆声和哑声二人离去,但当天夜里——师无我每日例行晚间祷念时,脆声竟独自来了。他少见的单刀直入:“师兄为什么帮他,就因为我这段时间躲懒没来吗?”

师无我平静道:“我不曾帮过他。只是他有难题,向我请教。”

脆声冷冷一笑:“那就是帮了。我也有难题,师兄肯来教我么?”

师无我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说:“你这样,会被师尊厌弃。”

脆声已是撕开了白日讨巧表象,冷笑连连,此时的他,仿佛一只竖起刺的刺猬:“是么?难道师兄要去巫一大人那儿,告我一状,说我不够尊敬师兄?说得好像巫一大人有多喜爱你似的,明明你自己也被厌弃。”

师无我摇头:“你情绪太重,无法沟通。我不与你说。”

“我现在,是连跟你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真是好笑。你以为他始终待你有几分尊敬,是因为什么?是我!我!”脆声怒道,“是我看出了冲夷子死亡的蹊跷!是我分析出症结可能在你身上!是我告诉他,要他小心处事,不可怠慢。都是我!”

“你如果真那么认为,就不会用这个口吻跟我讲话。”师无我十分冷淡地,打断了脆声的怒不可遏,“你是讲过那些话。但你说出来,不是因为你完全信,而是因为如此推测,会显得更出人意料,骇人听闻。你是在吓唬对方,想让对方因为害怕的情绪,更听你的话。”

这一段话说出,就像一记耳光扇下。脆声猝不及防,竟一时没了言语。他顿了顿,才急赤白脸地反应过来道:“我没有!”

师无我不置可否,只说:“课业交付的事,一人仅够。你可知为何要特意安排两人?”

“因为……”

“两人的话,互相制衡,相互约束。师尊不喜见到某个人与我走得太近。我说过的,你独自前来,必会惹师尊不快。”

“巫一大人怎么会知道——”脆声下意识就反驳,但说至一半,顿住,似乎想到了不好的可能性。随后,他咬了咬牙,“反正来都来了,索性请教你几个问题。”

师无我却是婉拒:“天色已晚,还是请回吧。”

“为什么?”脆声的语调里透出一点阴郁情绪,像花萼底下细细的刺,“你愿意教他,为什么不教我?好像从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你喜欢他,却讨厌我。”

“我不曾讨厌你。”师无我略做停顿,像是在思索一般,缓声补充了一句,“但他确实是更加坦诚的人。”

“坦诚?”脆声闻言,控制不住地笑了一声,满含讽意,“他明明只是被家里人宠过头了,是个被宠到没脑子的,什么都往外讲的傻子。一张嘴,跟便溺失禁没差。那么恶心的一个人,你居然形容他坦诚,你是不是有病?”

师无我提醒脆声道:“被你这般形容的人,是你好友。”

“好友?”脆声笑了一声,“哈。好友!”

说罢摔门而出。

阿狸心想,这一趟脆声的独身前来,必然会被巫一知晓。因为自从冲夷子出事后,立身堂就被巫一大人亲手布了法阵。它并不精细,或许无法精准到检测出同一时间有几个人并行,又或者是谁来过。但只要有活物进出,便会惊动法阵,叫巫一感知到。

若巫一认为必要,决定溯源查证,那么,要查出谁来过立身堂,这不是难事。

脆声最后很有可能被查。阿狸这般推断着,过了没几日,不见哑声脆声出现,反而来了四个人,他们一道前来立身堂,带走了师无我。

师无我反应十分平静,只在离屋之前,出声问道:“不知所为何事?”

是真的不知吗?还是说,如果不问,就会显得过于不正常,如同做贼心虚,于是因此必得有那么一问?

只是他虽然问了,那几个前来的人,却一个个跟哑了似的,俱是一声不吭。

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师无我离开立身堂时,阿狸今日份的膏药是尚未擦得。也不知后续到了哪个时间点,又有人进来,并伴随竹节敲地的“笃笃”声,听脚步动静,是两个人。

这两人的步伐,一个略重些,一个则轻些。重的那个走在前头,且与“笃笃”的竹节声相随,看来是拿着竹杖,只听此人先开了口,如此一说话,便叫人明白了竹节声的由来,因为这是个暮年老者,显然是行动不便,得有拐杖助力。

“我会先做个示范,你在旁边可看好了。”老人公事公办地对另一人说道,“那些照料的要点,你得好好记下,包括膏药涂抹要点还有喂药的注意事项,明白了吗?”

另一人轻声应道:“是。”

单单的一个音节,然而确实不可错辨,这是个小姑娘的声音。

玉石摩擦的声音响起,老者推开了阿狸身处其中的那容器盖子,并同一旁的女孩儿说起了个中渊源,是为事先提醒:“方家小公子自出生以来,便没睁过眼,乃是个活死人,他家人因此求拜于神言宗。本来,方家是求于巫六大人的,但天巫大人却因此事走出了‘通天塔’。你也该省得,大人他潜心修行,一心侍奉神明,若非事关‘神谕’,绝不会下红尘走动。所以,你更要清楚地明白,照料小公子一事,万不可马虎,是不能有差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姑娘本来该是重要戏份角色的,大家一起来猜猜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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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森麻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