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昭襄王薨

乔婆等人这会子也先收敛了,只得应了一声,溜出去置办。而寻岚则遣了文狸和赤豹一同出去买药,将要抓的药材都一一写在竹简上。

大夫,也是要请的。可是这近了年关,只怕很难有人继续出诊,所以她才会那么寄希望于御医。

“若是能找到,定要请来。”寻岚嘱咐道。若请不来,也只能由她这种半瓶不满的乡野大夫来尽力医治了。安排好了一切,她这才放心与赵姬一同进了里间。

一进内室,便见嬴政此刻正靠在床头,单手撑着自己坐起来。身上的衣裳还未换,嘴角的那抹红早已暗淡了下去。他的脸色依然苍白,却已平静了许多。一见母亲,嘴角轻轻牵动了一下:“母亲,您回来了。”

赵姬见他这般听话,此刻又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险些就要落泪了,坐在他身旁,微微一笑:“嗯,娘回来了。”

寻岚也在床榻边坐下,伸手去握嬴政的手。这孩子手上的温度倒比方才略高了些,只是指尖还有些凉。

赵姬看过了嬴政的模样,便与寻岚借一步说话。讲述过寻岚是如何寻找嬴政、又一同遭遇了何种欺辱后,这苦苦支撑的母亲终是落下了眼泪。

赵姬含泪从怀中取出一袋钱币,掂在手中,听着其中金属的碰撞声,无不自责地说:“自从被囚回质子府后,我与政儿便因层层克扣而愈发难熬。秦人偶有送来的财货,也都被那些个奴婢们劫掠一空。

挨到今冬,实在山穷水尽,妾只得回娘家求些接济。政儿担心为娘的路遇不测,这才想着去找我,谁知道竟在路上......唉!”

一想起那冰天雪地之中,自己可怜的儿子被折磨成那般模样,赵姬便忍不住泪如雨下。又哽咽着拉住寻岚的双手:“妾不仅害了孩儿,还连累了姑娘啊!”

她哭得酸辛难言,好半晌才道:“是我这个当母亲的没用,没有护住我的孩儿。”

寻岚伸手为她拂去眼角的泪,轻声安抚:“夫人不易,我尽知矣。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赵姬只是颓唐地叹气,这两年她和嬴政在质子府内受的苦何其多也,待听到外面两个孩子买药回来的呼声后,她才匆忙拭去了眼泪,勉强振作精神。

“姑娘,我去厨房看看,只怕没人看着,那些奴婢们又要造次。”

寻岚送走赵姬,将一个小小的砂锅移至门外,煽风点火熬药。正看着锅时,听见屋里略显虚弱的呼唤。“嗯,怎么?”她忙放下蒲扇,走到里间。

嬴政此时正斜靠在床头,唇色苍白,似是十分虚弱。长睫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其下的双瞳却熠熠生辉:“无事,我只是......想同你说说话。”

寻岚有些哭笑不得:“我正在熬药呢,待会好不好?”

嬴政摇头:“不好。”紧接着,就抛出了第一个问题:“这两年,你去哪了?”

寻岚沉默片刻,还是如实回答:“楚国。”

“为什么?”少年抬眼,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还是这么喜欢刨根问底,让人很难敷衍。

“......”

在寻岚沉默无话的几秒钟之内,嬴政收敛了灼灼目光,改口道:“你不必回答,是我问得太多了。”

寻岚微微一笑,心中竟很是欣慰。毕竟,总是编谎话真的很累,还容易出漏洞:“那,我回去熬药了。”

她刚要走,就听到嬴政有些焦急的声音:“等等......白露。”

“白露?”寻岚的脚步一顿,心里一跳,竟然下意识地想要捂住他的嘴,有些恍惚地回过头:“你怎么知道的?”

嬴政低下头,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好像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故作镇定道:“你走以后,有个叫杏儿的姑娘曾经来过。她便是这样称呼你的。”

“她说了什么?”寻岚了然,坐到床边,对此很是关心。

嬴政抬眼看她:“她说,她已经改嫁了。现在生活很幸福,让你不必担心。”

寻岚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如此便好。”

“白露。”嬴政又轻轻地唤了一遍,笑说道:“很好听,很适合你。”

这么一个早就不用了的名字,居然被他给知道了。寻岚竟然觉得有点被人翻了老底的窘迫感,清了清嗓子,好言相劝:“嗯......但寻岚才是我的名字,你能不能......”

“白露,白露白露。”

可嬴政明显没有要听话的意思,连着唤了三声白露,还强撑着坐起身来,伸手去拉她的袖子,装作虚弱的样子:“我好冷,要不再抱抱我。”

寻岚展开广袖,好像真的要将他再次抱入怀中。谁知,却在下一秒用掌心捂住了嬴政的嘴巴,与他四目相对,略显生疏地威胁道:“不许再那么叫了,我去看锅了。”

都被捂嘴了,嬴政于是闷闷地改口问道:“放心吧,只有我知道。还有,你真的懂医术?”

言语间,热气吐在掌心。寻岚收回手,脸色微红,忙为自己辩解:“当然。我连口吃都治好过。”虽然是夏漓帮了忙的。

“口吃?我们这有谁口吃吗?”

寻岚默然无话,赶紧拿看锅搪塞遁走。看着她的背影,少年的眉眼舒展开来,连唇角都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砂锅里的汤药汩汩翻涌,忽然有人叩响了大门。下人们都正忙,于是寻岚起身前去开了门。

来人是一袭蓝色锦衣的青年,有着一双多情且哀愁的眼睛。

他上下打量寻岚,一礼,轻声道:“女家老,吾乃燕太子,敬问夫人可在?”

寻岚立即点头,没想竟无需她去叫,赵姬早已经从灶房探出半个身子,双眸顾盼,含着脉脉柔情。

木头如寻岚,当然没看出这俩人眼里的情愫。见没她事,就回去自顾自熬药了。

可是嬴政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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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咸阳。

阴云笼罩着秦川,浓墨一般的夜空中,不见星斗,月光暗淡。

一驾华贵的青铜轺车,在蔡泽的府邸之前停下。仆从掀开毡帘,谦恭地低下头,手搀锦衣华服的主人下车。

主人不疾不徐地走至门前,微微一礼:“麻烦家老通报一声,客卿吕不韦求见。”

就在家老进门通报的时候,吕不韦还很是仔细地又端正了一番衣冠。对于第一次拜见蔡泽,他持十分谨慎的态度。

他虽有拥立嬴异人之功,但老秦王还在位上,安国君都还只是太子,还远远轮不到他加官进禄。这位仅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蔡先生则不同,蔡泽在范雎之后被推荐为相,又自辞官不受,只做九卿之一的廷尉,懂得进退之度,不露锋芒地在政治漩涡中占尽天时地利。

不仅如此,蔡泽还有救下赵姬与嬴政的大功,这功劳是不亚于他吕不韦的。

回想第一次与蔡泽在邯郸之战的前线营垒相见时,那人脱口而出的奇策,吕不韦仍觉记忆犹新。这位来自燕国的蔡先生年轻有为,实在是他心中的大才,心敬佩之至。

吕不韦一直都很想待至咸阳就第一时间拜会蔡泽。可思来想去,那时自己刚到咸阳,无官无爵,而蔡泽已是应候范雎手下炙手可热的人,唐突上门恐怕不好。

时至今日,他终于也有了客卿的爵位,虽然不算什么高官显爵,但总算也有了一块敲门砖。眼看家老去而复返,吕不韦压下自己略有些激动的心情,颔首一礼。

家老躬身回礼道:“吕先生,廷尉有请。”

吕不韦向家老拱手致谢,随即跨过门槛,走进蔡泽的府邸。

对于见惯了金块珠砾的巨贾来说,眼前这座府邸远远谈不上宏伟壮丽,但布局合理,安排得当,低调得好像蔡先生一样。

身后吕不韦的家奴看着自家主人那东顾西盼、神采奕奕的眼光,心中汗颜:果然在粉丝的眼中,偶像的每一个细节都是完美的。

家老执灯在前,带着吕不韦穿过一道道堂庑,来到大堂。堂中灯火通明,一道人影正从屋后而来,在地上投下阴影。吕不韦立在门口,眼看着那道阴影越来越近,心中竟有一丝紧张之感,他甚至没敢抬头,而是按照礼数先躬身一揖。

“在下吕不韦,拜见廷尉大人。”

蔡泽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不紧不慢,略显苍老:“君何多礼,请起。”

听到这沧桑的声音,吕不韦激动的心忽然有点发懵。怔愣片刻后,他还是收拢广袖,抬头:“蔡、蔡先生......”

眼前是一个中年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又黑又矮、相貌丑陋的中年男人。有多丑呢:朝天鼻,端肩膀,凸额头,塌鼻梁,罗圈腿。简直像是那种窝在臭烘烘的集市里卖咸鱼的贩子,与高大端正的吕不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是蔡泽!?那个面白无须、貌若姣女的蔡泽?

吕不韦将眼前的人看了再看,由于他看人的眼神一贯带着经商时留下的痕迹,好似审视货物般地上下打量许久。他还是无法把眼前这个丑陋的家伙和那年阵前相遇的蔡泽相对应。

吕不韦只觉如遭雷击,如果说岁月是把杀猪刀,这刀对蔡泽未免也太狠了吧!

大概是吕不韦实在看了太久,看得蔡泽的神色直有些不虞,出声提醒道:“客卿这是何意?吾有何好看之处否?”

吕不韦才回过神来,他到底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很快收敛惊异之色:“先生风采夺人,乃不韦生平仅见。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蔡泽轻笑出声,并无责怪之意。毕竟他天生就这个模样,对此早就习惯了。轻展广袖,请吕不韦入座:“父母生养如此,无可怪哉。先生请坐。”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老底被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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